等母子俩坐下,服务生接过单走开后,江义豪看着走回来的九纹龙,轻声道: “九纹龙,如果我说,那个孩子,是你亲生的,你信吗?”
九纹龙脸色骤变,声音冷了下来:“江先生,吃饱了就请回吧。”
“拿一个残废的人寻开心,有意思吗?”
江义豪并不动怒,反而笑了笑。
“不如我们赌一把。”
“要是那孩子不是你儿子,以后谁敢动你,我替你挡一次。”
“可要是真是你骨肉,你就得跟我进洪兴,帮我做事。”
说完,他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擦手,站起身,招呼细龙和灰狗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说道:
“对了。”
“只要你点头,我会找人治你的腿。”
“好好想想。”
门被推开,三人身影渐渐远去。
九纹龙呆立原地,望着门外空荡的街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康哥这时凑近,拍了拍他的肩:“怎么,有点动摇了?”
“那个豪少刚坐上龙头位置,正是用人之际,真的不考虑下?”
九纹龙摇摇头,苦笑一声:
“我说过退出,就不会再踏进去一步。”
“现在只想安安稳稳打份工,过日子。”
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九纹龙随手抓起抹布,打算去清理刚才那名女子和孩子用过的桌子。
他刚走到餐桌边,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他忍不住问:“小朋友,你妈呢?”
“她去哪儿了?”
小孩眨着水灵灵的眼睛,仰头望着他说:“她不是我妈。”
“不是你妈?”九纹龙一怔。
“她是妈妈的朋友,还兼职当司机。”
“她走了,说让我留下来跟你。”这话听得九纹龙一头雾水。
“留在我这儿?跟着我能干啥?”
男孩咧嘴一笑,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饭:“因为你是我爸啊。”
“我……是你爸?”九纹龙整个人愣住。
前脚江义豪才提过,说他儿子就在眼前这孩子身上;后脚这娃张口就喊爹,这事未免太巧了。
他脑子里立马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江义豪串通这女人和孩子,专门来耍他的吧?
“喂,小家伙,”他蹲下身,语气温了三分,也多了几分警惕,“可不能乱叫人爸爸。”
“哪有随随便便认爹的?再说,刚才那个女的我根本没见过,你说你是我的儿子,凭啥?”
这一番话讲得合情合理,他自己都觉得站得住脚。
可那孩子没辩解,只是笑着看他,眼神清亮又笃定。
这时康哥凑了过来。
刚才那一问一答,他全听进去了。
这瓜太大,砸得他心里直晃荡。
他弯腰插了一句:“那你亲妈到底去哪儿了?怎么把你一个人撂在这儿?”
男孩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笑眯眯地说:“真不是我妈,是我妈的朋友,顺路帮我妈接送我。”
“啥?!”
九纹龙和康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震惊。
康哥追着问:“那你妈这位朋友现在人呢?咱们怎么联系她?”
小男孩不紧不慢地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条,双手递给九纹龙:“给你,这是阿姨留的电话。”
“哟,你还随身带着这玩意儿?”康哥忍不住调侃一句。
九纹龙接过纸条,二话不说走向茶餐厅角落的老式电话机。
照着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
“谁啊?”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
“你是刚才那孩子的母亲吗?怎么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店里就走了?”
女人立刻嚷了起来:“我不是他妈!龙哥,这孩子是六年前helen替你生的,是你亲骨肉啊!”
“什么?”听到helen这个名字,九纹龙心头猛地一震。
他还来不及细问,那边语气忽然急了:“行了龙哥,我欠了一屁股债,马上要躲人了。”
“孩子交给你了,往后你自己养!”
话音一落,电话那头只剩下一连串冰冷的忙音。
九纹龙握着听筒呆立原地,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安静坐着的小男孩。
越看,越觉得眉眼熟悉。
鼻梁、眼角,甚至笑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像是从自己脸上拓下来的。
“难道……真是我儿子?”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他心口狠狠颤了一下。
当年接到社团命令,连夜奔赴泰国,走得悄无声息。
临走前,什么都没跟helen交代。
一别就是整整六年。
如果那时候她已经怀上了呢?
如果这孩子,真是那段时间留下的血脉呢?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知不觉软了下来,再看那孩子的眼神,竟有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
而此时,江义豪已带着细龙和灰狗走出九龙冰室,信步朝细龙选的第一栋写字楼走去。
那楼离茶餐厅不远,几步路就到,在旺角的地界上,位置着实不错。
饭后散步刚好消失,江义豪也没让灰狗开车来接。
不多会儿,三人来到一栋十二层高的老楼前。
外墙斑驳,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
江义豪扫了一眼,眉头微皱:“细龙,这楼看着年头不短了,外貌可不太体面。”
细龙挠挠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大佬,地段是真的好,房东出价也实在,我觉得合适,才带您来看看。”
江义豪点点头:“行吧,上去瞧瞧再说。”
说完,抬脚便跟细龙一起进了大楼。
他原本也没想着一次就能找到满意的写字间。
多看几个地方,多做些对比,自然能分出好坏来。
三人刚踏进大楼,守在一层门口的保安立刻注意到了他们。
“哎哟,是您来了!”
那保安认出了细龙,马上堆起笑容迎上来,“我这就去通知楼主。”
“嗯。”
细龙应了一声。
保安又试探着问:“几位老板,要不要我带你们先转转?”
江义豪扫了一眼那间保安亭。
港岛这边的大厦,岗亭通常都设在大堂里头。
可眼前这屋子乱糟糟的,墙皮剥落,桌椅破旧,一看就没好好打理过。
这人做事邋遢,人也靠不住。
眉头一皱,江义豪摆手道:“不用了,我们自己看看就行。”
“你回去吧。”
细龙见状,立刻朝那保安使了个眼色。
那人也不再多话,默默退回了岗位。
江义豪带着细龙和灰狗进了电梯,决定从顶层往下逐层查看。
刚坐上电梯,他就察觉出不对劲。
“细龙,这电梯太老了,怕是有年头没换过了。”
细龙苦笑:“大佬,我也晓得。”
“旺角这种中心地段的写字楼,大多是几十年前建的。”
“用到现在,哪能不旧?”
江义豪听罢,倒也没责怪。
“行吧,先看看情况,不合适再换。”
一行人上了天台粗略瞧了瞧,便开始走楼梯逐层巡视。
一圈下来,脚步不停歇地看了好几层楼。
终于,江义豪停下脚步,对细龙说道:“这栋楼不行,换个地方。”
细龙点头:“明白,咱们去下一处。”
正要离开时,楼主张先生急匆匆赶了过来。
“几位老板,看得还满意吗?”
细龙摇头:“算了,不考虑了,房子太旧。”
“等等!价钱还能谈,我可以降租!”
“不必了。”
江义豪语气平和却坚定地回绝了对方。
在房东失落的眼神中,三人转身离去。
让灰狗先去开车,江义豪与细龙站在街边静静等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喘息。
“江先生,现在方便说话吗?”
“我想跟你谈谈。”
“江先生,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江义豪嘴角微微扬起。
回过身,他笑着开口:“九纹龙,改变主意了?”
九纹龙略显窘迫地笑了笑:“江先生……”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孩子是我儿子的?”
原来他刚才正在马路对面,看见江义豪从楼里出来,便拖着那条跛腿一路跑过来,累得直喘气。
江义豪淡淡一笑:“我不是早说了?”
“我会看面相。”
顿了顿,他又问:“现在呢?赌局是我赢了,你要不要来洪兴跟我干?”
其实拉拢九纹龙,对江义豪来说只是临时起意。
若不是今天灰狗领着他路过九龙冰室,他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
可这人底子不错,要是能收为己用,绝对值得信赖。
九纹龙一怔,想到之前的赌约,脸上有些挂不住:“江先生,那赌约我可没正式答应过。”
“况且我现在有了儿子,更不想沾江湖的是非了。”
他说得真诚。
经历过那次劫难之后,他只求安稳度日,远离纷争。
江义豪转头看向身旁的细龙,问道:“细龙,你说这江湖,有人真能脱身吗?”
“没人能彻底脱身,大佬。”
“说得对。”
江义豪重新望向九纹龙,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想退出,想过金盆洗手。”
“可你以前的兄弟呢?那些如今已在高位的手下呢?”
“他们要是知道你回来了,想重新追随你,你怎么办?”
“你那位老对手火山,真会眼睁睁看你逍遥自在?”
九纹龙神色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