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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上次子龙等人在张老爹的儿媳妇花娘的院子里,挖出一副十年前的女人骸骨,一时之间女人的身份成谜。就在围观的乡亲们大声地议论之时,子龙又一次看到了张济深的魂灵。

这一次他远远地站着,面上似乎有极其悲戚的神情,子龙向他走一步,他就向子龙磕一个头,然后向后退一步,并且将手指指向了长安方向。

子龙开口问道:“你想引我去长安?因为你的仇人在长安?还是揭开这个女人的身份线索在长安?”

不管子龙怎么问,魂灵都重重地点头。子龙叹气道:“也罢,张家村这里离长安不过五十里地,我就陪你走回长安去又如何?”

烟霞道:“他一步一磕头倒是虔诚,只是就这么走到城里去,你倒还好,我怕他的灵力不够,提前消散了。”

于是拿出一个药瓶一样的法器出来,念动咒语,将那魂灵暂时收了进去。

两人连夜御剑从长安南门进到城里,回到了吉顺客栈的门前。烟霞刚把魂灵放出来,他就迫不及待地指着一个方向,引着子龙前去。

子龙摇头道:“他倒是个比我还急的性子,这大半夜的,幸亏快过年了,晚上取消了宵禁,否则被巡城的士兵发现了,还以为我夜游症犯了。”

烟霞道:“你这爱开玩笑的毛病总也不改,我认真听你说话,结果一句正经的没听到。”

子龙道:“我说的可不是最正经的话么,我现在可是御赐的从三品官员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城里闲逛,被人发现我可怎么解释呢?”

烟霞道:“这也简单,我教你一个‘蔽身咒’,你催动咒语,一般人看不到你。”

子龙大喜:“烟霞姐姐,我就知道,一段时间不见,你一定又长本领了!守素真人他老人家还好吗?代我问他好啊!”

烟霞面色淡然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微末的法术,既跟我闭关修炼无关,跟师父他老人家更无关,你啰啰嗦嗦说了半天,纯属浪费时间。”

子龙不好意思道:“烟霞姐姐你疼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道谢好,再说,礼多人不怪嘛……”

烟霞道:“修道之人,并不为着别人感谢才做好事,其实只是为了自身积福报。”

子龙赞道:“我明白了,以后若我也像姐姐你一样修了仙,一定也多做好事,多积福报。”

烟霞道:“你呀,有时其实就是多管闲事,福报积不积得到我不知,干预到别人的因果之事,早晚牵连到你自己。”

子龙道:“这么严重?那我该怎么改掉我这个爱管闲事的毛病?”

烟霞道:“也没有别的办法,多上当,多吃亏,多长点教训,一点一点估计就改过来了。”

子龙笑着摇头,“还说我爱开玩笑,烟霞姐姐你奚落人的功力一点儿没减弱。”

两人边说着,边跟着张济深的魂灵走到一处所在,只见他突然站住不走了。子龙抬眼看,只见门前豪华气派的一处府邸,门首牌匾上写着“柴府”二字,原来竟是驸马柴令武的府上。

子龙不由得想起长孙无忌的计划:听闻柴驸马喜好男色,送一个姿色佳的卧底进去,获得柴驸马的宠爱和信任,进而刺探情报。

子龙对魂灵说道:“我明白了,你的仇人就在这个柴府之内,对么?”

魂灵重重地点头。子龙又问:“那女尸的身份秘密也在柴府之内么?”

魂灵又一次重重地点头。

子龙道:“我烟霞姐姐的药瓶虽小,但可以滋养你的魂魄,你既然有冤屈,六年了不肯离去,想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揪出凶手吧?且等我筹谋一番,帮你洗清冤屈可好?”

于是烟霞又拿出药瓶,将张济深的魂灵收了进去。

听闻柴驸马喜好男色,子龙和世雄依计将“仁杰高娃”送到了驸马府。

临行前,子龙对着仁杰面授机宜,“你虽然是男子,但还是个雏儿,你可知道即使男子与男子之间,也是可以行欢乐之事的?”

仁杰摇头,面露难色,子龙安慰他道:“这其实是一个牺牲色相去完成的任务,即使你是男子也不能例外,我这样说,你可明白了么?”

仁杰点头,子龙道:“你若实在不想去,我们还可以另找他人前去。”

仁杰问道:“詹大哥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子龙道:“长安那么多乐坊,自然也有很多帅气的男优,怎么不能找出个把对朝廷赤胆忠心的好汉来?”

仁杰撇了嘴道:“你准备在男优中找出好汉来?恐怕比找出能生孩子的男人还困难吧?”

子龙咂了咂嘴,“我虽然不知道男优为什么就不能有好汉,但直到二十一世纪,男人还不能生出孩子来。”

于是将仁杰装扮起来,把子龙压箱底的衣服都翻出来,从头到脚全换成了簇新的。

这下仁杰可得意了,只见他:头戴一顶乌纱软脚幞头,身着湖蓝色团花纹圆领襕袍,腰间束着犀角蹀躞带,悬一枚羊脂白玉佩。

这身装扮衬得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原本就挺拔的身姿更显清贵之气。袍袖间暗绣的银线云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随着他轻摇折扇的动作流转着淡淡华光,俨然是长安城里最时新的世家公子模样。

他故意学着戏文里的步伐在院中踱步,锦缎靴尖踢起一缕微尘,蹀躞带上悬挂的香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散发出清雅的沉水香。

这般打扮虽让他略显拘谨,却掩不住眉宇间那股少年得意的神采,连平日里看惯他穿粗布短打的子龙都看得怔住了,脱口赞道:“好个俊俏郎君,这般往曲江池边一站,怕是要惹得小娘子们掷果盈车了!”

青萍不无担心地说道:“仁杰虽然俊俏,可这是卧底任务,还要牺牲色相,这可不比上一次去乐坊跳舞,这次去的可是龙潭虎穴。驸马府,那是皇亲国戚哎,一不留神就要掉脑袋的。”

子龙看着她道:“柴驸马只喜欢男人,否则连你都一起送去。”

青萍道:“我看你敢!”

子龙道:“咱们这是帮师父查案子呢,师父如今是从三品的官员,照这个速度,当上上柱国也是没问题的。做上柱国的徒弟那么容易的么?没有付出怎么会有收获?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别总把自己当王家大小姐一样了。”

说完立刻拉着仁杰溜了。

三日后,仁杰已坐在驸马府的沉香阁中。

“杰公子觉得这茶如何?”柴驸马执起越窑青瓷茶盏,目光在他脸上流转。

仁杰从容接过茶盏,指尖在盏沿轻抚而过:“明前龙井,取虎跑泉第三道水,只是……”他故意顿了顿,迎上驸马探究的眼神,“火候稍过半分,可惜了这翠色。”

驸马抚掌大笑:“好个知音!”当即命人撤了茶具重沏。

这般游刃有余的应对,是仁杰在乐坊习得的本事。

他深知在这些权贵面前,一味逢迎反倒落了下乘。此刻他身着月白暗纹直裰,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恰合了驸马厌恶奢靡的脾性。

当驸马说起收藏的古琴,他便论及焦尾琴的典故;谈及书画,又能点出《兰亭序》最精妙的笔法。每每欲言又止,引得驸马恨不能将满腹心事都倒与他听。

不过旬日,仁杰已能在驸马府自由行走。这日他在回廊巧遇巴陵公主,立即垂首退至一旁。

公主却停下脚步,金线绣的裙裾扫过青石板:“抬起头来。”

仁杰抬眼时恰到好处地露出三分惶恐七分恭顺。公主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冷笑:“驸马近来总往沉香阁跑,原是你这般人物。”

“小人不过略通音律,承蒙驸马垂青。”他躬身应答,袖中指尖悄悄掐住掌心。

果然公主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他却在起身时瞥见公主紧攥的拳头——这个发现比驸马醉后吐露的漕运秘闻更让他心惊。

夜深人静时,仁杰在灯下记录所见所闻。笔尖悬在“公主性情乖张”几字上,他想起今日公主鞭打侍女的场景——那侍女不过失手打翻胭脂盒,公主竟笑着亲手执刑。

但更令他在意的是,公主发作时总下意识抚摸左腕的翡翠镯子,那镯子水头极好,却戴在从不饰珠宝的公主腕上。

烛火噼啪作响,仁杰轻轻吹干墨迹。

这场卧底如履薄冰,他却渐渐品出其中滋味——就像在乐坊跳胡旋舞,看似随心所欲的每一个转身,其实都踩着严丝合缝的鼓点。

窗外传来打更声,他吹熄烛火。

明日驸马要带他去见几位江南来的绸缎商,据说与漕运私盐有关。仁杰整理着腰间香囊,那里藏着子龙特制的迷香。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沉静的侧脸上,这个看似文弱的青年,正在龙潭虎穴中织就一张大网。

子龙在客栈等得心焦,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窗棂。仁杰潜入驸马府已半月有余,虽说每日都有密信传出,但终究让人放心不下。

第三日午后,他索性翻身上马,朝着张家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踏过溪涧时,他想起花娘那双总是带着凶悍气势的眼睛。这个看似十分刚强的妇人身上,似乎藏着比他们想象的更沉重的往事。

花娘正在院里晒药草,见子龙来了,手里的竹筛微微一颤,几片干菊花飘落在地。她今日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裙,发间别着一朵小小的白绒花。

“军爷……”她下意识地将沾着药草屑的手往裙子上擦了擦。

“说过叫我子龙就好。”他在石磨旁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给羊蛋儿的。

花娘望着那包蜜饯,眼眶突然就红了。她转身去灶间倒茶,背对着他站了许久,茶壶里的水满了都没察觉。

“花娘。”子龙轻声唤她。

她终于转过身来,泪水在脸上划出亮晶晶的痕迹:“那年我十五岁,济深哥说等秋收卖了粮,就来找我爹娘提亲……”

那年春天,溪边的桃花开得正好。济深偷偷摘了一枝放在花娘家的窗台上,被花娘的爹发现,举着扫帚追了他半里地。他边跑边回头朝着花娘笑,露出两颗虎牙。

可还没等到秋收,爱财的花娘爹娘就收了王地主家二十两银子。花娘的娘跪着求她,说弟弟病着,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于是,十五岁的花娘就被一顶小轿从后门抬进王府时,听见前院正在办寿宴,戏班子咿咿呀呀地唱着《牡丹亭》。

王地主六十多了,身上的老人味熏得人头晕。大奶奶总用那种眼神看我,像看灶台下的蟑螂。后来花娘生了羊蛋儿,她倒消停了两年。

直到那日羊蛋儿抓了她儿子的玉佩,她抄起鸡毛掸子就往孩子身上抽。花娘扑上去护着,她冷笑说:小贱人带着小杂种,给我滚!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花娘抱着羊蛋儿在庙里住了三天。

后来听说张济深在军中当了个小统领,花娘就一路要饭找到军营。他见到花娘母子时,手里的军报都掉地上了。

他娶花娘那晚,对着月亮发誓说会护着他们。

那些年他升了校尉,在家里起了这三间瓦房的宅子。每次回来都给羊蛋儿带木雕的小马。三年前他休沐回来,说这次能多住些时日。可有一天他说去镇上买酒,从此再没回来……

花娘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哑得听不清。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褪色的香囊,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两只水鸟:“这是定亲时他送我的,说是什么……鹣鲽情深。”

子龙注意到她手腕上淡淡的疤痕,像是被什么抽打过的旧伤。院角的药罐冒着白气,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他失踪前,可有什么异常?”

花娘怔了怔,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那几日他总在夜里惊醒,有回我听见他梦里喊‘漕运’...醒来却什么都不肯说。”

夕阳西下时,子龙告辞离去。花娘站在篱笆门前,身影在暮色里单薄得像片叶子。他走得很远了,回头还能看见那个小小的白点。

回城的路上,子龙反复思量着“漕运”二字。这让他想起仁杰昨日传出的消息——柴驸马最近正在宴请江南来的绸缎商。

马儿踏碎一地月光,子龙攥紧了缰绳。或许花娘这段破碎的往事,正是拼图中最关键的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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