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惊世容貌,魁首当属武媚娘,当日在紫金山紫?殿前初见,媚娘美得如天上仙子下凡尘,此后数次会面,子龙更是臣服于媚娘高超的智力水平,却从未起过男女之念。
往日接触的女子,要么是爽利如青萍,要么清冷如烟霞,要么是温婉守礼的大家闺秀,何曾有过这般主动、这般……媚骨天成的?
如今的娇蕊,让子龙莫名地想起了云娘,那种妩媚是一种巨大的诱惑,令人迷醉。他几乎是瞬间就乱了方寸,眼神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自那日相遇后,娇蕊便像是认准了子龙,总能寻到各种由头出现在他身边。时而“偶遇”于街市,递上一方带着她身上独特馨香的手帕为他拭汗;时而在他查案疲惫时,提着一盅“恰巧”炖好的补汤前来慰藉。
子龙如同被蛛网黏住的飞蛾,明知那光芒灼人,却无力挣脱。她偶尔“无意”的肢体触碰,那柔软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她俯身时,衣襟间若隐若现的旖旎风光;她凑近耳边低语时,温热的气息带着甜香拂过他的耳廓……每一下,都让子龙血气上涌,心神荡漾。
他那初开的情窦,哪里经得起这般刻意的、如火般的撩拨?理智的堤坝,在娇蕊一波强似一波的媚态攻势下,彻底土崩瓦解。
终究是在一个月色迷离的夜晚,在娇蕊半推半就、眼波欲流的引诱下,子龙未能把持住,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行了闺闱之事。
此事自然瞒不过眼明心亮的青萍。她对此极为不齿,一次当着子龙和娇蕊的面,冷言讥讽道:“女儿家的清白何等重要!这般不知自爱,你二人无媒苟合,暗通款曲,简直不知廉耻!”
面对青萍的指责,娇蕊却浑不在意。她甚至当着青萍的面,更加偎近了子龙,纤细的手指把玩着子龙的衣带,眼风斜斜一飞,满是得意与挑衅,轻飘飘地道:“我与子龙哥哥是两情相悦,何须那些繁文缛节?只要他心中有我,我便什么都不怕。”
子龙此刻早已被情欲与娇蕊的温存蒙蔽了心智,见娇蕊如此“受屈”,立刻挺身维护,对着青萍正色道:“青萍,休要胡言!我既与娇蕊有了夫妻之实,便定会对她负责到底!待此间事了,我必明媒正娶,迎她过门!”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这样就能掩盖那始于欲念的荒唐。他看着身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娇蕊,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将他迷得七荤八素的女子。
青萍气得拂袖而去,仁杰赶上去安慰她道:“那娇蕊跟她的旧主子一样,都是愚蠢轻浮之辈,你何必与这样的人生气。”
青萍偷偷抹去了眼泪,道:“像仁杰你这样清醒冷静的男子,怕是不会轻易被女人迷惑的。”
仁杰摇头,“烟霞姑娘摆六卦帮我算过了,说我没有桃花劫,此生不会吃女人的苦,不仅如此,我的贵人还都是女人。”
青萍勉强笑着道:“这多好。以后你的娘子不会受不知自爱的妾室的气,可以多活好多年。”
仁杰偷偷看了看青萍,道:“怎么?你现在都已经将那娇蕊视作以后子龙大哥的妾室了?”
青萍羞红了脸,啐了一口道:“你说的哪里话?哪里就由我作你大哥的主了!”
仁杰道:“唉,我真是看不懂你们,明明两下有情,怎么中间总是有人,还越走越远的感觉,这不伤思量吗?我若是青萍姐姐你,不仅会伤心,还会劳神,唉,可怎么好哦~”
青萍一边走开一边说道:“你小小年纪,不要在别人的事情上劳心费神了,有那功夫,想想你大哥这几天落下的事情,那双鱼玉佩的案子可有下文了?”
仁杰正色道:“大哥缠绵在温柔乡里,看来破案只有靠我了。”
青萍回头鼓励道:“那你加油!我看好你!”
仁杰自小失去双亲,靠着自己的“偷窃手艺”才艰难长大,在狱中又受张五儿的指点,可说是一个非常高超的盗贼了。如今虽然弃暗投明,但一个贼的本质还是深深地烙印在仁杰的骨子里,他试图还原盗贼日常监视何老六家的地点,这日终于有了收获。
他没有想到,这个地方居然这么远,竟然是在半条街外的一间荒宅之中。
这座荒宅有一个二楼,角度正好可以俯视何家全貌,“只是,这贼的眼神得多好,才能将何家的情形看清楚呢?”
一起来的青萍拿出一个筒状的东西递给仁杰,“有了这个西洋望远镜,你再看看。”
仁杰接过望远镜,一看之下才明白,不仅能看清何家的动静,最能透过何老六的西面窗户看见床头的情况。
仁杰爱不释手道:“这可真是一件宝贝。”
青萍笑道:“你既喜欢,那就送你了。”
仁杰还要推辞,青萍道:“东西就是要在有需要的人手上,才能发挥价值,它在我这里,除了看个花灯,也没有大用处,怪浪费的。你就收着吧,希望以后对你办案有用。”
仁杰道:“自然是对办案有用的,有了这个望远镜,可以拓展十倍不止的视野,对跟踪和监视有大用处咧。”
青萍道:“好像外国人特别喜欢搞发明创造,咱们华夏民族就差一点。”
仁杰自顾自地还在摸索使用望远镜看何家,突然地叫道:“青萍你看,何家来了一个古怪的人。”
只见那人身着一身稀奇古怪的戏服,像是魏晋时期的大袍子,床单一样随意裹在身上,用一根带子在腰间一绑,看着倒是随性。
只是这样的穿搭还是分人,一般人驾驭不了,比如来何家做客的这位,五短身材,再披上那么一个袍子,实在滑稽可笑,简直像台上唱戏的演员。
青萍看着这人说道:“是不是来何家买胭脂水粉的?虽穿得奇怪了些,可也不算什么。”
仁杰道:“这人一脸凶相,哪有上门买东西这么不善的。”
青萍点头,“要不我们赶过去会一会这个怪人?”
仁杰道:“先不要惊动他,我们且偷偷观察,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两人才赶到何家附近,就见何老六领着这个矮个子往城外走去,两人就一路跟随,一直来在了一片墓地前。
老六从随身带的篮子里拿出香烛纸钱,在一个坟前摆了一摆,蹲下来将纸钱烧了,呜呜咽咽,念念有词。只听那个矮个子劝道:“我家大儿也是这般枉死,这么多年了,每年这个时候你都难过一场,该过去都让它过去吧。”
老六道:“冯胖子也该到了吧?怎么不见他?”
只见急匆匆赶过来一个人,作揖赔罪道:“我来迟了,老六哥莫怪罪。”
又将随身带的元宝冥币一一烧了,念叨道:“大侄子,你在阴间安息吧,保佑你爹和你娘平平安安的,莫要牵挂。”
又聚了一阵,说了一些话,听不太真切,三个人才又跟来的时候一样,冯胖子先走,矮个子和何老六一起随后也走了。
仁杰和青萍走过去,只见那墓碑上刻着“爱儿何远之墓”,下面刻着生卒年月和父母姓名。算了算生辰,何老六的这个儿子只活了十七岁。
仁杰和青萍即刻返回去,将今日所见所闻汇报给了世雄知晓。世雄夸赞道:“我正犯愁,幸亏有你俩,这案子今天才算有个突破口了。”
接下来世雄安排了跟踪任务:世雄和仁杰跟踪矮个子;子龙和青萍跟踪冯胖子。
跟踪了三天,才大致摸清了情况:矮个子名叫杜如土,是一个棺材、纸扎铺的老板;冯胖子开的是一家生药铺子。
既都是生意人,相互认识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三家的大儿子都是在十七、十八岁上死掉了。这是巧合吗?
而且,即使都是失去了大儿子,又为何要同去祭拜何老六的儿子?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世雄决定让老圈儿把何老六请过来,细细询问其中根由。不问则已,一问之下,方才知道这水到底有多深。
何老六、杜如土和冯胖子的祖上是相熟的朋友,因不满王莽新政,揭竿而起,加入了绿林军,后来更是亲手杀了王莽。他们也趁机抢夺了两大箱子的稀世珍宝,归隐于山林之中避世,那些财宝之中就有双鱼玉佩。
这双鱼玉佩的神异之处,远不止于那虚无缥缈的“镜像”与“预知”传说。在何、杜、冯三家隐秘的家族口述史中,代代相传着它更为具体,也更为令人心悸的“秉性”。
最初发现这玉佩能“自己去而复返”,是在他们祖上隐居后不久。一次,何家先祖眼见这玉佩透着邪气,心中惴惴,与杜、冯两位兄弟商议后,决定将其丢弃。
他们选择了一个狂风暴雨之夜,由力大无穷的冯胖子祖先亲自出手,将盛放玉佩的木匣奋力掷入了深山寒潭之中,眼看着那幽深的潭水吞噬了木匣,众人皆以为从此了却一桩心病。
岂料,三日之后,当何家先祖清晨醒来,竟发现那湿漉漉的木匣,赫然又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他的枕边!
匣中之玉,双鱼依旧,仿佛从未离开。
一次或许是巧合,他们又试了数次——埋于荒山,弃于古道,甚至投入熊熊烈火……无论丢弃多远,用何等方法,不出三日,这玉佩总会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何家先祖触手可及的地方。
有时在衣箱深处,有时在刚打回来的山泉水桶底,有一次,甚至直接出现在了每日盛饭的碗中!
这并非宝物认主的欣喜,而是一种毛骨悚然的、被无形之物死死缠上的恐惧。它像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又像一个拥有自我意志的幽灵,牢牢烙印在了何家的血脉之上。
至于那“误滴血”的真相,也远非偶然。
那日,何家先祖在擦拭玉佩时,不慎被玉边缘一处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鳞片划破了指尖。鲜血滴落,并未顺着玉身滑下,而是如同水滴渗入海绵般,瞬间被那双鱼图案吸收得干干净净!紧接着,玉佩竟微微发起热来,那两条首尾相衔的游鱼,仿佛在那一刻活了过来,鱼眼处的玄冰与丹朱二色闪过一丝微光。
自那刻起,玉佩便彻底“绑定”了何家先祖。它不再仅仅是“回到”他身边。
它可能白天还好好待在匣中,夜晚却凭空出现在熟睡的先祖怀里,散发着温凉不一的气息;有时先祖在山中狩猎,它会突然从树梢掉落,或者在他掏取干粮时从行囊中滑出。
它仿佛拥有了生命,以一种顽皮而又诡异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存在,以及它与主人之间不可分割的联系。
三家祖先这才明白,这玉佩并非死物,它选择宿主的方式,便是“饮血”。一旦认主,便阴阳共生,祸福相依。
它带来的,或许不全是厄运——何家那些制作胭脂水粉的独门秘方,传闻便是先祖在得到玉佩后,于梦中受“仙人”指点所得,其中一些灵感和对材料特性的超常理解,似乎都隐隐与玉佩带来的某种“启迪”有关。
但更多的,是深植于骨髓的不安。他们深知,这玉佩的力量超乎想象,一旦显露于世,必将引来无穷祸端。
正因如此,在漫长的避世岁月里,当初抢夺来的那两大箱稀世珍宝,被三家后人或变卖、或散失、或用于维系家族生存,已逐渐消耗殆尽。
唯有这双鱼玉佩,因其无法摆脱、不敢显露的诡异特性,被一代代小心翼翼地传承、隐藏下来。它成了家族最大的秘密,也是最沉重的负担。每一代家主在接手时,都会被郑重告诫玉佩的邪异和必须严守秘密的祖训。
如今,岁月流转,三家后人已回归世俗,试图过上平凡的生活。但那块如同活物的双鱼玉佩,却依旧潜伏在何老六的暗格之中,或者说,它只是“暂时”愿意待在那里。
它的失踪,绝非普通的失窃那么简单。是玉佩自身又一次“顽皮”的出走?是它感应到了某种巨大的危机或诱惑而主动离去?还是……有什么外来的力量,强大到足以暂时切断甚至干涉它与何家血脉之间那神秘莫测的链接?
还有,当初三家的先祖之所以选择避世,就是因为杀了王莽之后,双鱼玉佩随着他们一起消失了,汉王室之中一定有人了解双鱼玉佩的特性,会不会是他们来,把它偷走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三家的后人还能善终吗?
这一切,都让何老六的忧惧,远远超过了对一件传家宝丢失的心痛。他隐约感觉到,平静了数代人的水面之下,那由双鱼玉佩所牵动的、深不可测的暗流,终于要再次汹涌而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