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家大宅的日子轻松愉快,这天早上子龙起得晚,起来就发现詹世雄已经带着老圈儿出门去了,子龙懒洋洋地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阳光从树叶间散乱地照下来,撒了一地惺忪的无所事事。
王青萍恰好来找子龙,“詹公子,我们要去杨家梆子吃包子,听评弹,你去不去?”
子龙叉着腰想了想,道:“杨家梆子?他们居然敢开门营业吗?”
青萍道:“昨天大哥他们刚听过,说小桃红的旦角唱得最好,嗓子也透亮,他们还打了赏呢。”
子龙道:“评弹的弦子可是关窍,那乐师弹得如何?”
“嗯……没听大哥他们提起,要不咱们去听一听,回来讲给他们听。”
尤公子跟在王小姐的身后早不耐烦了,“你们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的,进去聊不好么?”
王小姐啧了一声,“你总是冷不丁地插一句话,倒吓人一跳。”
“对了,青萍,你看见我詹世叔了吗?他去哪里了?”
“我也刚走过来,哪里知道他去了哪里?”
“哎~青萍,你管管他,青萍这两个字是他该叫的吗?”
冬梅回道:“詹公子,我看见詹校尉一大早出门去了,带着老圈儿叔一起出去的。在小厨房吃了一碗豆腐脑、半张胡饼才出去的。”
“他们倒是逍遥,一大早地吃这么好,也不叫我。”
“他们给您留了话,说前天晚上您饮酒过量,宿醉未醒,不要打扰你,叫你在家好好休息,他们出门去查案子了。”
子龙揉着头,“詹叔这是想让我好好休息吗?出门查案子居然不带我,不是让我在家里干着急么?”
青萍道:“你急得什么?把自己的身子调养好了才是大事,醉酒虽不是病,对身体影响也大呢。我叫厨房给你做了酸辣汤,热热的你喝了,对肚子好。”
子龙点头,“多谢了!怎么说呢,你家的酒后劲真是大,我现在还觉得头重脚轻,像腾云一样。”
尤公子跺脚道:“那也没见你少喝一点儿,抱着酒壶就那么猛灌,你不醉谁醉?”
青萍道:“不会喝酒的人第一次喝没有分寸,贪酒的味道好,就很容易喝醉,我小的时候第一次喝酒……”说着突然就不说了,子龙好奇:“你第一次喝酒也喝醉了么?”
大叶笑:“小姐九岁就偷酒喝,不醉也难。”
子龙恍然道:“哦~难怪了,我说你的酒量怎么这么好,九岁就偷酒喝,王青萍啊王青萍,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尤公子气愤道,“你不可再叫我未婚妻的闺名,青萍二字哪是给人随便叫的?尤其是你!”
子龙道:“爹娘给取名字,就是给人叫的,你叫得,我为什么叫不得?”
尤公子道:“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闺名哪是给你这样的外男叫的?”
子龙拿扇子柄敲尤公子的胳膊,“倒看不出你这么守规矩,你未婚妻子的名字不给人叫,尤其是我不能叫是不是?”
尤公子瞪着一双眼,肯定地点头:“是的!尤其是你不能叫!”
“那我偏叫,王青萍!王青萍!你能奈我何?”
“大耳贼,你看我不打你!你站着!”
“哎哟,尤公子打人啦~乱吃飞醋没章法,哈哈哈哈~~~”
两个人正追着满院子跑,子龙突然瞥见小四急匆匆从外面跑过来,对着青萍说了些什么,青萍的脸色都变了。
“出了什么事了?”
“我爹他,可能出事了。”
尤公子刚好追上子龙,掐住他的脖子就要开打,“你个没眼色的,不要打了,出事了。”
王老爷被人抬回府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而且面色发乌,显然是中了毒了。
王家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吆喝声,斥骂声一团乱麻。从大门开始,到门房,一直到里面,走来走去地都是人,仆人们川流不息地传消息,递东西,家人们手慌脚好地请大夫,吩咐仆人们要这要那,乱乱哄哄。
青莲绷着一张小脸,再也没有了一丝笑容,子龙劝她道:“这里乱得很,咱们先出去外门等着,若有什么好的,或不好的消息,也能很快知道。”
于是三人就走到外门偏厅里躲着,这里倒是没人。尤公子拿出荷包里的话梅递给青萍,“含颗梅子,化化心火。”
青萍感激地看了尤公子一眼,点了点头,接过了话梅,道:“我没想到爹爹会出事,大哥说杀手都是针对我们这些晚辈出手的。”说着眼泪噙不住,已然滴落了下来。
子龙问:“这几天谁陪着你爹出去的?他都去了哪里你知道吗?”青莲这时心乱如麻,只顾着摇头。
尤公子道:“你这时问她这些做什么呢?你没看她正伤心难过吗?”
子龙皱了眉头,想世雄出去了大半天了,也不知道去查什么消息。自从来到王家,世雄似乎有意将子龙隔绝在案子之外,有关案子的消息也不再跟子龙商议,这让子龙很是纳闷。
大叶和春梅一直陪着青萍,这时屋里的这几个人都围着王小姐轻声安慰,只有子龙傻呆呆地坐着。
尤公子道:“你也过来说两句宽慰人的话呀。”
子龙道:“她是你的未婚妻子,要宽慰也是你宽慰,何时轮到我做这种事?你这个人也是怪得很,方才你连她的名字都不许我叫,这会儿怎么又宽大起来了?”
青萍道:“我爹好好的,宽慰我什么那?别尽说些没用的话。”
这话刚说完,只听内院里一声惨叫:“老爷呀~~~”真真地撕心裂肺,听得人肝胆俱裂,青萍脚一软,就跌坐在椅子上起不来了。
子龙心道:“完了!连王家也出了事,这次金陵之行怕是很难善终了。”
事情扑朔迷离,诡谲难测,子龙想,这次的案子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杀人缉凶,案子这么大,涉及金陵四大家族,还死了这么多人,不知道詹叔会怎么展开调查呢?
现在王家老爷也出事了,是前面的人干的么?还是仅仅是意外?如果这是一系列的杀人事件,杀人的人到底想要什么呢?不论是什么,一定所图甚大,否则闹出这样的动静,缺德带冒烟儿的,被人挖坟掘墓都不为过啊。
还有,那个贿赂云姨的波斯商人,据说一直在金陵做生意,怎么找到这个人,并问到真实的消息呢?
一时间,子龙的思绪纷纷,等他把事情一条条理清楚时,已是正午时分,偏厅里已经没有人了。王小姐和尤公子早已经出去了,王老爷突然暴毙,对于整个王家来说,不,是对整个金陵来说,这可是惊人的大事件,足够王家乱上好一阵子了。
王家开始忙碌王老爷的丧葬事宜,子龙也不便去前面打扰,就一个人缩在自己的客房院子里,一时之间无事可做,就躲在屋子里练字。
古代的汉字跟现代的简体字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子龙已经着意很久了,现在逮到机会,就把之前攒的字帖拿出来,好好地临摹起来。
这么一练字不知不觉就写了一下午,等到小四来请子龙去用饭时,世雄居然还没有回来。
等到入夜点了灯,才见世雄急匆匆回来,老圈儿一见子龙,就掏出一个纸包来,里面包着的是本地名小吃:多味蚕豆。
子龙吃着蚕豆,又斟了茶水自己喝,眼看着世雄已经开始脱了外衣,换上了常服,换上睡觉穿的软底鞋子,俨然是准备睡觉了。老圈儿跟世雄住一个屋,居然也开始换衣服了,子龙才开口问道:“你今天出去查到什么了?”
世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詹公子,我今天可是累坏了,我跟老圈儿今天统共只见了两个人,茶水喝了不少,东西也没少吃,消息也了解了不少。只是,这两个人一个住城东,一个住城西,奶奶的,快把我的腿跑断了。”
老圈儿也口带抱怨道:“詹校尉办事的法子那是真高!老圈儿我在旁边看着,是真心佩服的!只就是跑断腿,唉,我这也是年纪大了,腿肚子现在都有点儿转筋。”
两个人绕来绕去就是不说正事,子龙叹了口气,看着已经躺下准备睡觉的两个人,默默地帮他们熄了蜡烛,带上了门,郁闷地走到了院子中间。
晚上夜色不明,院子里没有点灯,子龙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对着房顶轻声道:“烟霞姐姐,你这样每天陪着我,会不会影响你的修行?”
只见片刻之间,房顶上就翩然飘下一人,“怎么?詹校尉没有带你出去查案子么?”
“这个案子大概太复杂了,以我的资历,估计只能添乱吧。我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侦探,估计也不愿意带着一个新手到处走,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是么?”
烟霞听了,思考了一会儿,才道:“我对查案子的事情是外行,不过,詹校尉对你可是赞赏有加,我看他对你是没有私心的。”
“你这么信任他?”
烟霞道:“我之所以修道,就是对凡间的人心肺腑看得过于透彻,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只要这人对你有三分真心,不存故意害你的心思,就算是顶好的好人了。”
“烟霞姐姐,你才多大,我听你这样说,只觉得你在人间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对人类有很大的失望,才有这么一番感言。”
“你这会儿没人说话,我陪你聊聊天罢了,你听了宽心就好,也不必特别当真,把我的话当圣旨那么听。”
“哦?烟霞姐姐跟我说话都不认真的么?我还想着,哪天拜你为师,也去修仙问道呢,这可怎么办?你都不认真对我。”
“所以呀,你还是得跟着我这个师傅。她修的是神仙道,怎么可能轻易收徒弟。”世雄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
“詹叔?原来你没睡啊?”
“詹校尉,什么时候学会偷听别人说话了?”
“他八成是想听听咱们背地里有没有说他坏话什么的,所以故意听了半天才开口说话。”
“还是烟霞够意思,背着我说的也是人话。不像某个臭小子,受一点儿委屈就想要改换门庭,重新拜师傅。”
“詹叔,师傅,你看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千万莫跟我计较。”
“唉,你呀,我之所以放了你两天假,是看你前天喝酒喝得那么伤情,就想着,让你跟王小姐、尤公子他们这些年轻人一起玩耍、休闲,放松一下,松快松快,别只是一味地跟着我查案,神经绷得太紧了。我这样地为你,还被你误会,我真的伤心那~”
“詹叔,你今天跑了一天是不是特别辛苦,肩膀酸不酸?腿呢?需不需要徒弟我给你捶一捶?”
“临时抱佛脚,可有用吗?”
“有用有用,徒弟我是真心想孝顺您呢。詹叔你坐下,我来帮你按摩十八圈。”
“好啦好啦,知道你孝顺了。我来分享一点儿有用的消息给你吧。”
原来世雄今天出去,找到了在金陵知州府衙做捕头的同乡陈志伟,此人也正好是负责调查金陵四大家族继承人被杀案件的官方负责人。
两人既是同乡,又是多年好友,见面自然免不了一通叙旧。金陵知州府衙的捕头陈志伟,是詹世雄的商洛同乡,兼发小,兼好友。两人自小在商洛军营里拜了方志强为师,学习侦案、破案、验尸、追踪等一系列的专业技能。所以,两人还算是同门师兄弟。
在唐代,“捕头”虽然名挂一个“头”字,但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威风的职业,古代负责逮捕犯人的叫捕快,捕快的负责人叫捕头,府里设立总捕头,是比捕头更大的官。
在州一级,司法参军负责刑狱事务,录事参军则监督州县吏员,捕头在重大案件或跨区域行动中需接受其协调,他们也都是比捕头更大的官。总捕头、司法参军、录事参军都算是陈志伟的直属上级。
只不过呢,由于陈志伟出色的个人业务能力,这桩骇人听闻的案件还是最终交到了他的手上。
说到案件,据陈捕头说,这些案件都指向了一个江湖组织:飞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