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里的角色都是可以重生的,那是为了赢得比赛。
詹大勇想不通一件事,如果他被车撞死了,可是呢,上天可怜他,给了他重来一次的重生机会,为什么送他来到唐朝呢?还穿成一个跟自己差不多没有用处的纨绔子弟,在这里,他跟2019年时有什么分别?他这次的重生,意义在哪里呢?
这里没有电,没有手机,没有ipad,没有网络,打不了游戏——大勇突然有点儿后悔,早知道把那些制造炸药,制造肥皂什么的有用的化学配方背熟了。至少,他可以靠这些后代的先进技术赚点钱。现在,什么都晚了,他根本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只记得自己的游戏刚刚上了王者,才更新了一个酷炫的皮肤,昨天晚上他们还约好组队修炼装备来着。
他突然地死掉了,在现实世界里,他的队友们会发现这件事吗?还是,他们只是觉得他的游戏角色一直没有上线,只是去学习去了。他们会给他留言的吧?提醒他早点儿上线,早点儿带他们一起玩之类的。
唉,爸妈呢?他们肯定是伤心的吧?不过,既然他的灵魂来到了唐朝,这具身体的主人,他的灵魂会不会去了2019年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好了,起码,爸妈就没有失去儿子。
灵魂互换的事情让大勇失神地想了很久,这个詹子龙会发现自己的游戏账号吗?他会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会这件事吗?
不过,还好还好,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似乎也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一个纨绔子弟,虽说是一个贵族,可是现在家道中落,跟自己的经济水平相当,可能还不如自己家。
古代的事情虽然复杂,比如,官话是有的,即使是陕西地方话加奇怪的官腔,可是呢,还没有普及和统一,大多数老白姓说的还是有方言的地方话,一半的意思靠猜。
再比如,礼数繁琐且复杂,唐代的人行礼,对着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合下,行礼的姿势和问候语都是不同的,回礼自然也是不同的。
还比如,他们的开元通宝铜币是主要流通货币,银子这个时候因为开采得少,所以还不流行,大勇总嫌弃铜币重,带着不方便,盼着哪天能有银行卡这种东西流通起来。
总之吧,还是有很多不如意,很多的麻烦事,很多不适应,但,大勇想,自己好歹是一个高中生了,都会适应的,最后都应付得来吧?
老圈儿已经醒了,一边帮忙检查子龙的身体,一边看着他发呆的表情开解道:“公子你不必灰心。咱家刺史府虽然被封了,可是詹家在商洛的老宅还在,合族老少都在,虽没有你外祖父家家业那么大,也是百年的老户了,几百口子人呢,总是要照拂公子你的。”
“公子,夫人走的时候反复交代,要你一定去蔡州跟夫人、跟你外祖父、舅父会合,你真的不去吗?”
老圈儿一定是年纪大了,福生呢年纪小,都不细心,对于子龙这么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病患来说,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宜对他讲一些太费脑子的复杂问题,这不,就在詹子龙,哦不,詹大勇刚要开始思考这些重要大事的时候,只觉得嘴里一阵腥甜,随之胸口一热,一口血就呕了出来,接着胸口一震,眼前一黑,人又昏死了过去。
实在是马踏的伤势过于严重,他昨晚又因为穿越的事过于兴奋,此刻再次用脑过度,终于还是昏死过去了。
昏睡的时候,大勇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经历了詹子龙成长经历的每一件事,他一边感慨子龙的生活奢靡无度,一边又感慨子龙从小浪费了很多时间,跟自己一样,竟没有学一样真正有用的生活技能。
不过也有不同,子龙并不像他一样从小学开始学数学、英语、政治、生物、物理、化学……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学科,而是只读中文一个科目,主要还是从先秦的诗经、老子、庄子、孔子、孟子、韩非、墨子等诸子之书,也研读其中的诗歌、金句和典故。子龙的学习略显枯燥,除了认字,就是读书和练字。
所幸,子龙为自己开发了很多有趣的课外活动,有钓鱼、骑马、舞剑……子龙擅长吹笛子,听起来还不赖。
子龙这小子还有一样是比较特别的,就是很注重外表形象。当然呢,这不是他一个人注意外貌,实在是整个唐朝的人们都普遍重视。作为男生,出门前也是精心捯饬,敷脂抹粉,画眉打鬓,调换衣服的装饰、配饰都是常态,这让同样是年轻人的詹大勇看得目瞪口呆。
大勇跟着子龙去了一遍所有他爱去的地方,他印象最深的是醉香楼,真是气派!跟电视剧里演的可不一样,这座唐代的青楼真是一座气派的建筑,实在太不像一座卖笑的场所了。
醉香楼整座建筑是一个宝塔的形状,外檐有螭吻的飞檐四架,瓦片也是层层叠叠,结构复杂。那瓦片是大勇没有见过的材质,似瓦又像玻璃。
屋顶、屋檐和瓦片上面都刷了颜色鲜艳的青色、橘色、白色的颜料,这是非常惊人的颜色搭配,怎么说呢?活泼又大胆,像极了大唐的盛世繁华的开场。
可能是出于采光的需要,醉香楼的窗户多得离谱,窗户上镶嵌的是欧洲进口的彩色玻璃窗,颜色鲜艳又大气。
走进醉香楼,进门就是一个水幕,跟现代的水幕墙不同,醉香楼的水幕并不高,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在潺潺流水之中,可以读出王勃的《滕王阁序》里的句子,曰: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弥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绕过水幕更是惊人,醉香楼外面有三层楼加一个半层的天台,内部挑高却足足有二十多米。
大厅的正面摆着一个像舞台一样的高大的圆台,舞台后面传来叮叮咚咚好听的弦乐之音,客人们的矮桌错落有致,围着中心摆放,有呼朋唤友,谈古论今,写诗吟对,也有邀歌献舞之举。
客人的桌子上摆着时新的果蔬,和美酒,用时髦的器具盛着,显示着与众不同的风格和品味。
晚上,桌子上还会摆上转扇灯,灯面上画的有文成公主和亲,有宋国公主、卫国夫人南子夜会孔子,也有今朝的高阳公主和她的和尚男友。
圆台上按水漏约定,会有舞女舞蹈助兴,舞带翩跹,舞动妖娆。群舞的编排更是精妙;伴唱的歌声清亮婉转,袅袅绕梁;乐曲更是时而狂放,时而婉约,似有万般女儿心事,也似有万般豪情在胸。这样的表演精彩纷呈,常引得观众喝彩声起,打赏不断。
献舞的舞女,歌唱的歌姬,演奏的乐师,都是极专业的,轻易是不允许跟客人私自交流的。
表演完毕,有私自打赏的,也有公开给小费的,更有直接扔礼物在台上的,是另一种专属于公众场合的趣事。
二楼设有十六处水榭亭台的包厢雅座,是专门给有特殊才艺的客人留的,比如专为醉香楼题诗、编舞、撰曲的外援人才。也有客人愿意多出金钱,非要在二楼包个专座,谈些私密事件的。
三楼及以上是特权阶层才能预定到的,连詹子龙也没有上去过。
看到这里大勇才明白,醉香楼实在是一处风雅所在,跟“卖笑”二字根本不挨着。
这样高雅且高级的去处,后世子孙根本想象不到,后来是怎么编排污糟到只有娼妓聚集的妓院那样的所在的?不得而知。
想来,若非道德的沦丧,就是文明倒退了吧。
子龙跟大勇一样只有17岁,可已经订了亲,未婚妻是湖州本地的大户丁家。
丁氏的爷爷曾在前朝做官,退休后就回到了湖州老家,现在的丁氏族人中,只有丁氏的一个叔伯在做一任县官,其他人或在经商,或在务农,数十年的经营,丁氏的资产颇丰。
这也是当时云娘极力主张两家定亲的主要原因,丁氏女家中不是一般的有钱。
小的时候子龙曾经跟随云娘去过一次丁家的后花园,还记得丁家亭台楼阁,小桥蜿蜒,流水潺潺,假山处处的布局,相比之下,连詹家的刺史府也逊色几分。
在子龙的梦里,大勇一直奇怪着一件事,子龙跟自己的母亲关系一直很疏离,却跟他父亲的一个小妾云娘的关系很亲近,这是大勇不太能理解的。
大勇的世界里,母亲虽然霸道又嘴碎,可她却也是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大勇认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母亲更爱自己了,只是,也许此生都没有办法再见到她了吧,这么想着,不由得流出了眼泪。
然后脸上就不间断地有大颗的眼泪砸在脸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凉,哦,原来是下雨了。
随后突然大门霍然洞开,耳边的嘈杂声不断,隐约听到有人喝道:“谁人敢在官府封禁的府邸里逗留!可获连坐之罪!”
之后好像老圈儿和福生被人抓走了,然后大勇被人抬起来,扔出府去,抛在了外面。
杂乱的声音一直到半夜才安静下来,雨却不停,噼里啪啦下了一整晚。
不知昏沉地睡了多久,大勇悠悠醒转,不顾浑身疼痛,开口说道:“吾乃詹子龙,字永辉,年十七,商洛人氏,湖州刺史詹不忧之子。”远处的记忆似乎在不断地在脑中消失,他拼命地想抓住仅剩的记忆碎片,却挡不住记忆消失的速度,无法,他只有靠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好让自己不至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子龙坐在刺史府门前的空地上,囤积的雨水已然散开了,他身上的衣服却湿透了,软趴趴地蹋在他的身上,幸好是夏季,倒不至于生病。
他一直坐在原地发呆,嘴里念念有词,好一会儿,只见他慢慢地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巷子口走去。
时近中午,因为昨晚落了雨,天气凉爽,街上的人竟然意外地多了起来,子龙迷迷糊糊地在人群里走着,想,是该去看望在牢里的父亲?还是先打听一下老圈儿和福生的下落呢?
迎面来了一个车队,一辆马车,两匹随行伴驾的骏马,六个随从。马上骑着的分别是两位英气逼人的少年,那马车装饰的是粉帘珠串,车内的月季花香不经意地散了出来,浓郁香甜,想必里面坐着的定是一位美人。
为首的那位绿衣少年老早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詹子龙,及走近了,收了马缰绳,道:“哟!我当是谁,这不是那位文采卓然的刺史公子、子龙兄吗~好久不见,我听说前段时间你被抓去坐牢了,可是受了苦了。我看看,唉呀呀,怎么衣服脏成了这个样子!”
另一位白衣少年跟了过来,也并没有下马,道:“子龙兄,我们去郊外踏青,你可愿一同前往啊?”
绿衣少年冷声笑道:“子龙兄有营救父亲的重责大任在身,哪能跟我们一起去玩乐?表弟,你真是……”
白衣少年拱手道:“尤表兄,你教训的是,是我唐突了。子龙兄,我等先行,你自便。”
他二人说了半天,也不见子龙回答,仔细听,只听他道:“吾乃詹子龙,字永辉,年十七,商洛人氏,湖州刺史詹不忧之子。”
“哦哟哟,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揪着刺史之子的身份不放,真是可笑至极。”
尤表兄素来与子龙不合,此时看子龙落难,一心只想好好奚落他一番,好报素日吃亏上当之仇。
哪知后面马车上嘤咛一语,“表兄且慢,詹公子只是一时困顿,龙陷浅渊,千万不可以世俗之见慢待之。”车上坐着的,正是子龙的未婚妻子丁小姐。
尤表兄心道:“他只是名字里有个龙字,就龙陷浅渊了?好!我今天定要让他龙陷泥潭,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像个乌龟一样爬出来。”心里主意已定,嘴上却说,“表妹你说得对,子龙兄与你尚有婚约,你克已守礼,礼遇落难之人,实在是楷模,表兄佩服不已!”
一面催促马车先行,一面挥手示意随从之人上前来,私语一番,才策马跟上,扬鞭而去。
等一行人走得远了,子龙突然被几个人一起包围,一顿胖揍,直到地上的子龙一动不动了,这群人还好心地将人抬起来,一股脑扔进了旁边的下水道里,拍拍手走了。
街上看热闹的人开始还对打架之事议论纷纷,后来看一方过于势弱,被扔进臭水沟里还没有反抗,也失去了兴趣,四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