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瑜为许清嘉找的是在宫中待了许多年的一位老嬷嬷。
那位老嬷嬷是去年刚从宫中退下来的,因膝下无子,平日里独居在京郊的一处小院。
陈景瑜托人备了厚礼,亲自登门拜访,将许清嘉的情况简略说了说,只道是家中晚辈想出宫历练,托她教导些宫里的规矩。
老嬷嬷本就念着陈景瑜安国公的身份,又见许清嘉生得端庄稳重,眉眼间带着一股沉静之气,便应承了下来。
许清嘉在老嬷嬷的小院里住了下来。
每日天不亮就得起身,跟着老嬷嬷学仪态、认规矩。
老嬷嬷对她要求极严,从走路的步态、说话的语调,到请安的姿势、奉茶的手势,都一一细细指点,稍有差池便会被严厉训斥。
许清嘉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里勤学苦练,将那些繁复琐碎的规矩刻进骨子里。
她知此行入宫绝非寻常历练,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可能关系到全局成败。
老嬷嬷虽未明说宫中的波谲云诡,但那严苛的教导背后,是对深宫生存法则的无声传授。
她将老嬷嬷强调的“行不露足,语不高声”牢记在心,对着铜镜反复练习屈
膝的弧度,直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才肯稍作歇息。
这一日,她得了空,便托柳氏装作送菜的婆子去了趟裴砚卿的府邸。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裴砚卿的府邸想必也被太子的盯上了,她不好轻易露面。
青轩来到茶室,见到许清嘉的时候眼中满是复杂。
“许娘子,您为何会来燕京?”
许清嘉她看向青轩,目光沉静如水,“我都知道了。”
青轩闻言,身子猛地一震,眼中的担忧与愧疚交织:“是属下无能,未能护得主子周全,让您……让您千里迢迢赶来受苦。”
他垂首而立,双手紧紧攥着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将所有的自责都倾注其中。
许清嘉轻轻摇头,目光扫过他疲惫的面容与眼底的红血丝,心中了然他这些时日定是为裴砚卿的事奔波劳心,未曾好好歇息。
“此事与你无关,”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想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青轩抬起头,眼中似有踌躇。
他犹豫了好一阵才决定开口:“许娘子,这……这其实都是主子的谋划,他入宫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许清嘉闻言,瞳孔骤然一缩,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锦帕。她原以为裴砚卿是遭人构陷才身陷囹圄,却没想到其中竟另有隐情。
“谋划?”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为何要如此?可知这深宫之中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青轩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他何尝不知其中的凶险,只是主子的决定,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从来都无法更改。
“主子说,三皇子一案背后牵扯甚广,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若不深入其中,根本无法揪出幕后黑手。
他入宫看似是自投罗网,实则是想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局势,寻找破局之法。”
许清嘉沉默了,她了解裴砚卿,他向来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既然他敢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必是有一定的把握。
“其实本来我们计划的是不出一个月便能查出关键线索,将幕后之人的罪证呈于御前,届时主子便可全身而退,可……”
“什么?”许清嘉见他有些愤怒。
青轩的眉头皱起:“只是主子虽有筹谋,却未想到太子的动作竟如此迅速狠辣,他竟然敢给陛下下毒!”
许清嘉听到这话,脸色霎时变得煞白,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竟浑然不觉。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给陛下下毒?太子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青轩脸色凝重地点头,声音压得更低:“正是,陛下的确被三皇子气倒,但我们的人传来话,太医诊断时发现脉象有异,用银针试探后竟引出一丝微弱的毒素。
太子此举,无疑是想一石二鸟,既嫁祸三皇子不孝逼宫,又能借陛下龙体欠安之机,名正言顺地掌控朝政。
其野心之昭然,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如今宫内局势愈发紧张,太子借着侍疾之名,将禁军兵权牢牢握在手中,各宫苑的守卫也比往日森严了数倍。
我们安插在宫中的眼线传递消息愈发困难,稍有风吹草动便可能暴露。
如今很难给主子传递消息,而且上次传去的消息也久久未得到回复。
我估计他们已经换了关押主子的地方……”
他看着许清嘉,“许娘子,您别怪主子,太子年后时就已经在整个燕京布下了眼线,主子无法传信给您,若是让太子知道了您跟主子的关系,定然会给您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许清嘉指尖在袖中攥得发白,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痕。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怎会怪他。”
许清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青轩焦虑的脸庞,沉声道:“可知是被换到了何处?
是偏僻宫苑,还是守卫更森严的禁地?”
她深知更换关押地点意味着监管会更加严密,也意味着之前设想的接触计划可能需要全盘调整。
若连具体位置都无法确定,膳食局送膳的路径便成了空谈,那她入宫的第一步便会陷入僵局。
青轩摇头,眉宇间满是挫败:“我们的人只探听到异动,具体方位被太子的人层层封锁,连洒扫的宫人都被严格筛查,根本无法靠近那片区域。”
许清嘉垂眸思索,随后开口到:“不日我将进宫,我会帮你探查到阿砚的下落。”
青轩闻言,猛地抬头看向许清嘉,眼中满是震惊与担忧:“许娘子,万万不可!
您一介女子,入宫本就凶险万分,如今主子下落不明,太子又在宫中布下天罗地网,您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急切地向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属下无能,未能护得主子周全,已是万死难辞其咎,断不能再让您身陷险境!”
许清嘉看着青轩焦灼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却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她轻轻摇头,目光沉静而锐利,仿佛能穿透眼前的迷雾:“青轩,事到如今,我们已没有退路。
阿砚在宫中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危险。太子敢对陛下下毒,其心狠手辣可见一斑,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对阿砚和三皇子做出什么事来。
你们的人应该早已被太子拔出,所以我必须去,只有我亲自进宫,才有机会找到阿砚,才能设法将他从这危局中解救出来。”
她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你放心,我并非鲁莽行事。
安国公已经为我安排妥当,届时我会借着膳食局采买的名义,先摸清宫中大致的守卫分布与各宫苑的方位,再设法打探那些近期突然加强戒备的区域。
太子行事越是隐秘,便越说明那处是关押阿砚的关键所在。”
“可……”
“没有可是!”许清嘉青轩眉头依旧紧锁,脸上满是担忧,他知道许清嘉向来聪慧有主见,可皇宫毕竟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见许清嘉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那目光让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深知此刻再多的言语也无法动摇她的决心,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安国公的安排真能如她所说那般周全。
更希望她此去能平安归来,将主子安全带出那吃人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