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卿醒过来时日头已经西斜,他也没想到这一觉竟睡了这么长。
推开房门,只有村长坐在院子里编草鞋,却没见到院子里那抹熟悉的身影,他的眉头微蹙。
正巧院门被推开,是李大娘挎着篮子回来,见裴砚卿站在院里,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忙放下篮子迎上去:“云谏你醒了?清嘉丫头还没回来吗?她跟我去后山采菌子,说是想给你寻些草药,这都去了快两个时辰了还没回来,我寻了许久都没寻到,便想着她是不是先回来了?哎呦喂,这可怎么办啊,那孩子莫不是迷了路进深山了?”
裴砚卿的心猛地一沉,方才睡醒时的慵懒瞬间消散无踪,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急促:“后山?”
李大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紧张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让她别去,她偏不听,说跟着我认认野菜,还惦记着你身上的伤,我想着后山路熟,就让她跟着了,谁知采着采着就分开了,她去寻草药,我在那边采菌子,等我装满篮子回头找她,人就没影了。我在附近喊了好几声,林子里静悄悄的,连个回音都没有。这后山虽说平日里没什么大凶险,但前几日刚下过雨,山路滑得很,万一她摔着了可怎么好?”
李大娘说着,眼圈都有些发红,不住地搓着围裙角,“都怪我,当时就不该由着她性子,明知道她是城里来的姑娘,哪懂山里的路数。”
“哎呀,这还说什么呢,我去敲锣,带村子里的人去寻,山里头可有野兽呢!”村长也放下手里的草鞋,急忙起身。
“您二位先别急。”裴砚卿却一把按住村长的胳膊,目光看向李大娘,:“人多嘈杂反而会惊扰野兽,您告诉我大致方向,我去找。”
“她往哪个方向去寻草药的?”李大娘被他眼神里的急切和冷意惊得一哆嗦,连忙指向西边的林子:“就……就在那边,我采菌子的地方往西南走,有片矮灌木丛,她说去那边碰碰运气……”
话音未落,裴砚卿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身上的粗布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方才的疲惫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焦灼在四肢百骸里蔓延。
天色渐黑,许清嘉心头越发绝望,体力也有些
不支,她靠着冰冷的坑壁缓缓滑坐下来,目光落在坑底那两只已经没了气息的野鸡身上,心中掠过一丝茫然。
方才还在为躲避野狗惊慌失措,此刻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土坑里,连挣扎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只觉得一阵晕眩,脚腕处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方才攀爬时挣开了包扎的布条,血珠正一点点往外渗。
她蜷缩在地上,脑海中浮现陶妈妈跟小石头他们的笑脸,还有父亲闭眼前的嘱托,眼眶不由得一热。
被人拐了没死,坠海没死,难道今日要死在这里吗……
就在她绝望闭眼之时,上方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猛地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天光向上望去,只见坑口边缘探出一截熟悉的青布衣角,紧接着是一道修长的身影正俯身朝坑里看。那人的轮廓在暮色中有些模糊,可那双眼眸里的焦灼与急切,却像两簇跳动的火焰,瞬间驱散了坑底的寒意。
“裴公子?”许清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尾音都在发颤。
裴砚卿看到坑底蜷缩的身影时,悬在半空的心骤然落地,随即又被尖锐的疼惜攥紧。
他几乎是立刻趴在坑边,声音因急促的喘息而沙哑:“别动,我拉你上来。”说着寻来一根藤条伸向坑底。
许清嘉望着那根垂到眼前的藤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攥住。
刚一落地,许清嘉便脱力般跌坐在地上,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往下掉。
裴砚卿蹲下身,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口是否牵扯,仔细检查着她的情况,当看到她脚踝处渗血的包扎时,眉头蹙得更紧,声音里满是后怕:“伤着哪里了?可有大碍?”
许清嘉摇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刚才的恐惧。
裴砚卿轻叹一声,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别怕,我带你回去。”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等等!”许清嘉喊住了他,“底下有我采的草药,还有两只野鸡。”
为了这些草药她可是差点回不去,必须拿回来,还有那两只野鸡,就当是她被困住的补偿了。
见她这时候了还想着这些东西,裴砚卿无奈一笑,却也依着她,跃下坑中将东西都取了上来,“这下满意了?”
许清嘉点了点头。
裴砚卿这才俯下身,“上来吧。”
许清嘉一愣,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和微微弓起的肩头,脸颊倏地红了。
山里的夜风格外凉,他披在她身上的外袍还带着体温,混着淡淡的皂角香,让她慌乱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她犹豫了一下,终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脖颈,感觉到他手臂稳稳托住自己的膝弯,整个人便腾空而起。
裴砚卿的动作很稳,步伐不快却异常坚实,踩在落叶上几乎没有声响。
许清嘉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她心头残余的恐惧。
今夜的月亮格外清亮,像一块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的银盘,静静地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
二人就这么在月光的指引下,踏着蜿蜒的山路,往村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