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卿从食肆回到驿馆的时候已经快到亥时。
“公子,您上哪去了,我跟青轩好找一通。”雅奇手里拿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见他回来,急忙迎上前,“这是刚从燕京送来的急件,说是需您亲启。”
裴砚卿接过密信,指尖在冰凉的火漆印上摩挲片刻,抬步走向内室,“备水,我要沐浴。”
雅奇应了声,见他径直进了内室,便转身去吩咐下人准备。
裴砚卿坐在书案前,挑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内容却让他原本平静的眸色骤然沉了下来。
他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指尖残留着纸张燃烧后的焦糊味。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驿馆内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却浮现出许清嘉那双强装镇定却藏着倔强的眼睛。
这宁州的水,果然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雅奇在外间轻叩房门:“公子,水备好了。”
裴砚卿睁开眼,眼底的寒意已敛去大半,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
次日,天才刚蒙蒙亮许清嘉就起来了。
因着昨日发生的事情,店里的许多物件都被损坏了,在晌午开门迎客前需要去置办好。
小石头也来的很早,他来食肆时,小月儿还趴在他的肩头迷糊着呢。
“姐姐……”小月儿迷糊的睁开眼。
许清嘉见了无奈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尖,随后便让小石头把她放到了柜台后的躺椅上,“让她接着睡吧。”
三人开始忙活,陶妈妈留在食肆里准备今日要用的食材。
许清嘉则是带着小石头去了城西的木器行,仔细挑选了新的条凳和碗碟。
那木器行的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人,见他们选的都是结实耐用的物件,便笑着说:“小娘子是新开的铺子吧?这些条凳都是上好的硬木做的,保准结实。”
许清嘉点头,又额外订了几张备用的,这才付了钱。
回到店里时,陶妈妈还在忙活。
小石头把新的条凳和碗碟摆放整齐,然后就去了后院劈柴。
这时小月儿也睡饱了,许清嘉给她拿了一盘包子,让她端去后院跟哥哥一块儿吃。
许是昨日的事情传了出去,今日食肆开门后,上门的客人比往日少了近半。零星进来的几个熟客,目光也总在店内扫来扫去,带着几分探究与迟疑,点
单时声音都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惹上什么麻烦。许
清嘉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地招呼着,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宁州城的消息传得比风还快,商署的人昨日来闹过一场,明眼人都知道她这铺子怕是惹上了难缠的主儿,自然要绕着走。
陶妈妈端着刚沏好的茶,放在一个熟客桌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待客人走后,凑到许清嘉身边低声道:“娘子,你看这……往后生意怕是难做了。那些人摆明了是盯上咱们了。”
许清嘉正在擦拭柜台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车马声不绝于耳,一派热闹景象,可这热闹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墙隔绝在外,与她这小小的食肆格格不入。
她深吸一口气,将抹布放下,“陶妈妈,别慌,商署并非铁板一块。既是特设的制度,那便有它运行的规则和漏洞可钻。”
想要在这宁州的地界上安稳做生意,光守着本分远远不够,得摸透这制度背后的门道,知道哪些人是真正能做主的,哪些规矩是死的,哪些又是活的。
就像这商署,明面上是为了规范商户,可内里却藏着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昨日他们砸了铺子,收的哪里是市钱,分明是保护费。
若今日服了软,往后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可若硬碰硬,以她现在的实力,怕是连这食肆都保不住。
那位公子说要挤进商署,或许便是让她去寻那制度的缝隙,找到能与他们抗
衡的力量。
只是这商署盘根错节,怕是没那么容易进去。
思虑片刻,许清嘉瞧着中午最忙的时段应当是过了,这才对陶妈妈说:“妈妈,食肆里你看着,我出去一趟。”
说罢,她便挎着一个篮子,取来一包桂花糖,还有些酥饼,这就往琼花巷里头走了。
刚到胡大叔院子门口,就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药草味。
难道是家中的病人还未见好?
她刚欲叩动门环,院门就从里头打开了,是阿香。
“许姐姐!”阿香见到来人,双眼一亮,“我正要去姐姐的食肆呢,诶?姐姐怎的过来了?”
许清嘉笑着举了举手中的篮子,“想着胡大叔前些日子帮了我不少忙,今日得空,便带了些自己做的点心过来瞧瞧。”
阿香侧身让她进来,灶房里,胡大叔正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蒲扇正看着药炉。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看见是许清嘉,赶紧放下蒲扇,擦了擦手,“是许娘子啊,快坐。”
许清嘉将篮子放在石桌上,把桂花糖和酥饼拿出来,“胡大叔,这是我自己做的桂花糖跟酥饼,送些过来给你们尝尝。”
阿香端着茶过来,“太好了许姐姐,我就是要去你的食肆卖酥饼呢,上次你送来的梅菜肉饼我阿娘很喜欢吃。”
许清嘉探头往院子外看了看,“怎么没见婶子?”
话一说完,就见父女二人的神色都黯淡了几分。
胡大叔重重叹了口气,蒲扇在掌心摩挲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阿香她娘病了许久了……”
闻言,许清嘉这才想起来那日伢人同她说的,胡大叔是因为家中出了事儿才关了铺子。
她看着胡大叔鬓边的白发和阿香泛红的眼眶,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
随后看了看自己带来的篮子:“正好,我今日带了两包酥饼,阿香你也不用跑一趟了,这次做的是甜口的,晚些时候可以拿给婶子尝一尝。”
“多谢娘子了。”胡大叔笑了笑,然后错开话题,“对了,许娘子今日特意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