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珏的动作猛地一顿，那只琉璃假眼转向院门口，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马蹄声在院门外骤然停下，紧接着是木门被粗暴踹开的巨响，木屑飞溅中，裴砚卿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手中长剑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光弧，直刺宇文珏后心。
“放开她！”裴砚卿的声音因急切而沙哑，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杀意。
方才在城外循着车轮印和马蹄印一路追踪，心中的焦虑几乎要将他吞噬，此刻见到许清嘉衣衫不整、手臂带伤地倒在地上，更是怒不可遏。
宇文珏反应极快，察觉到身后凌厉的剑气，几乎是凭着本能向旁边侧身翻滚，险险避开了裴砚卿这势大力沉的一剑。
长剑擦着他的锦袍划过，带起一片布料的碎屑。
裴砚卿径直冲到许清嘉面前，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将她从翻倒的椅子上扶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他迅速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颤抖的肩上，遮住那些刺目的伤痕和暴露的肌肤，眼眶因极力压抑情绪而微微泛红，声音却依旧保持着镇定：“阿念，别怕，我来了。”
他的指尖带着翻山越岭的风霜，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间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许清嘉眼前一片模糊，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耳边是裴砚卿焦急的呼喊，那声音熟悉又遥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阿砚……”她开口回应，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视线里，裴砚卿的脸庞渐渐清晰起来，他的眉头紧紧锁着，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与后怕，那担忧的目光像温暖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她冰冷的四肢百骸。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了裴砚卿的怀里。
随即，裴砚卿抬眼看向宇文珏，那双平日里寒凉的眸子此刻燃起熊熊怒火，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焚烧殆尽。
宇文珏对上那双眼中的滔天怒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不知何时又握紧了那把镶嵌宝石的匕首，琉璃假眼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惊惶与阴狠交织的光。
“来人呐！”
他再次大喊，可空旷的院子里只有风声呼啸着穿过破败的窗棂，回应他的只有自己那嘶哑的回声在四壁间碰撞、消散。
方才被裴砚卿踹开的木门还在吱呀作响，门外除了几个被裴砚卿带来的护卫牢牢控制住的黑衣手下，再无半分动静。
他这才猛然惊觉，这座荒院早已被裴砚卿的人团团围住，所谓的后援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主子，都处理干净了，这人要怎么处置？青轩走到裴砚卿身侧，面色铁青的宇文珏。
裴砚卿紧紧抱住许清嘉，他低头看着怀中人事不省的许清嘉，她苍白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手臂上的伤口狰狞可怖，那刺目的血色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与暴戾在他胸腔中疯狂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柔，随即抬眼看向宇文珏，那眼神冰冷得如同腊月寒冰，其中蕴含的杀意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裴砚卿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挑断筋脉，剜了他那双眼，再扔到州府府衙去。”
宇文珏看着裴砚卿的大步离开的背影，大声的嘶吼道：“你到底是何人，我可是风云楼的东家，你可知我背后是何人！”
裴砚卿脚步未停，怀中许清嘉的发丝垂落，扫过他紧绷的下颌。
他的声音隔着风声传来，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刃：“我裴砚卿做事，从不管背后是谁。”
话音落时，他已抱着许清嘉消失在院门外的夜色里，只留下宇文珏僵在原地，那只琉璃假眼在摇曳的烛火下折射出绝望的光，黑衣护卫们冰冷的刀鞘已抵上他的后颈。
“裴……裴砚卿！”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宇文珏脑中炸开，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那只琉璃假眼因极致的恐惧而微微震颤。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锦袍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风云楼在宁州城盘踞多年，他自认根基稳固，便是州府官员也要让他三分，可“裴砚卿”这个名字，却像一道催命符，让他所有的嚣张与底气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终于明白，自己这次是踢到了铁板，还是足以将他粉身碎骨的铁板。
“不……不……不可能！”
黑衣护卫们不听他的废话，直接上前，毫不费力地将失魂落魄的他钳制住。
冰冷的铁链“哗啦”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那沉重的声响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
他拼命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可那铁链如同铁铸一般，牢牢地缚住了他，任凭他如何扭动，都只是徒劳地在手腕上勒出更深的红痕。
他眼睁睁看着裴砚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带走了他最后一丝生机，也带走了他所有的依仗。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连带着那颗曾经不可一世的心，也在这一刻摔得粉碎。
黑夜里，裴砚卿抱着许清嘉翻身上马，将她紧紧护在怀中，策马扬鞭朝着城中疾驰而去。
夜风裹挟着寒意扑面而来，他却浑然不觉，只一心催促着胯下的骏马再快些，再快些。
怀中的人儿身体依旧冰冷，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这让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许清嘉似乎是在半梦半醒间感受到了一丝暖意，那温暖不同于宇文珏身上令人作呕的气息，而是带着熟悉的皂角清香，温和地包裹着她。
她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浮萍，在黑暗中悠悠荡荡，偶尔能捕捉到一些零碎的片段。
疾驰的马蹄声、男人低沉焦急的呼喊、还有那小心翼翼环抱着她的臂膀，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