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傍晚时分,周如寄夫妇如约而至。
蒋如英一进院门便笑着朝孩子们招手,手里还提着个食盒,里面装着刚出炉的芙蓉糕。
小月儿和阿木立刻围了上去,甜甜地喊着“姨姨”,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食盒。
蒋如英放下食盒,蹲下身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将芙蓉糕分给两人,又从袖中取出两个小巧的香囊,“这是用秋日的桂花和艾草做的,给你们挂在衣襟上,驱虫安神。”
小月儿欢喜地接过香囊挂在脖子上,阿木也小心翼翼地将香囊揣进怀里,小声道了谢。
周如寄站在一旁看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扫过院中木盆里养着的莲藕,“许娘子这莲藕养得倒是用心,看着比市集上的鲜活许多。”
许清嘉笑着应道:“这是今早刚采的,想着周主事和夫人要来,特意留着做百合秋藕锅。”
说罢便引着众人往堂屋走去,陶妈妈早已将桌椅摆好,桌上温着一壶新沏的菊花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食物的香气。
周如寄在主位坐下,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那幅水墨兰草图上,不由赞道:“这幅画意境清幽,笔墨间颇有风骨,许娘子竟还有这般雅兴。”
许清嘉一边为众人斟茶,一边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瞎话罢了,让周夫人见笑了。”
蒋如英挨着小月儿坐下,正看她摆弄香囊上的流苏,闻言接话道:“许娘子太谦虚了,我瞧着比那些画舫里卖的强多了。对了,前几日去布庄,见着一匹湖蓝色的杭绸,想着做件夹袄正合适,回头我差人给你送来。”
许清嘉连忙摆手:“夫人这可使不得,上次您送的胭脂水粉还没用完呢。”
周如寄在一旁笑道:“如英也是一片心意,许娘子便收下吧,就当是为你成功进入商署的贺礼了,她啊,就是见不得好东西落灰。”
许清嘉这才不再推辞,端起茶杯向蒋如英微微颔首:“那便多谢夫人美意了,你们二位稍作片刻,我这就去备菜。”
说着,她便转身进了后厨。
陶妈妈早已将泡发好的百合、莲子沥干水分,菱角也去了壳,正坐在小板凳上用竹签细细地捅着莲藕孔里的淤泥。
见许清嘉进来,忙起身道:“娘子,都备得差不多了,这就开始炖锅吗?”
许清嘉点点头,挽起袖子接过陶妈妈手里的莲藕,用清水又冲洗了两遍,这才拿起菜刀将藕段切成滚刀块,“先把骨头焯水,再和姜片、葱段一起下锅熬底汤,等汤浓了再下莲藕和百合。”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处理好的猪筒骨倒进沸水锅,待血沫浮起后用漏勺捞出,用温水冲洗干净。
陶妈妈在一旁烧着火,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发出温暖的噼啪声,映得许清嘉的侧脸也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将焯好的骨头放进砂锅,加入足量清水,又丢了几片生姜和葱段进去,盖上锅盖,小火慢炖着。
陶妈妈则把切好的菱角和莲子用温水泡着,不时抬头看一眼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的热气,鼻尖萦绕着骨汤渐渐渗出的鲜香。
许清嘉又挑了些鲜嫩的虾仁,用葱姜腌制去腥,准备做菱角炒虾仁。
剩下的几道菜就是陶妈妈掌勺,糖醋排骨、香煎鲈鱼,还有一道时蔬炒豆苗,都是些家常口味,却也做得精致可口。
中途,砂锅里的骨头汤已经炖得愈发浓郁,乳白的汤色在小火的煨煮下微微翻涌,骨头上的筋膜渐渐融化,散发出醇厚诱人的香气。
许清嘉揭开锅盖,用汤勺轻轻搅动,骨汤表面泛起细密的油花,咕嘟声中仿佛藏着秋日的暖意。
她看了看火候,拿起一旁切好的藕块,顺着锅沿缓缓滑入汤里,雪白的藕块一入浓汤便微微沉底,与金黄的汤汁相映成趣。
最后快要起锅时,再下入莲子跟百合。
莲子的粉糯与百合的清甜在滚烫的汤锅中慢慢交融,与藕块的脆嫩、菱角的爽口相互映衬,咕嘟咕嘟的声响里,满是秋日食材碰撞出的温润滋味。
陶妈妈站在一旁,看着许清嘉用汤勺轻轻搅动锅内的食材,鼻尖萦绕着愈发浓郁的香气,忍不住感叹:“这锅汤闻着就暖心,周主事他们定喜欢。”
许清嘉笑着点头,盛起一小勺汤汁尝了尝,鲜美的滋味瞬间在舌尖漾开,几种滋味层次分明却又融合得恰到好处,让人从喉咙暖到心底。
她满意地点点头,又往锅里撒了少许盐和几粒冰糖提鲜。
待一切准备就绪,天色已暗,堂屋的油灯被点亮,暖黄的光晕笼罩着餐桌,桌上的菜肴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百合秋藕锅端上桌时,汤色清亮,藕块洁白,百合舒展如凝脂,莲子圆润似珍珠,菱角点缀其间,宛如一幅精致的秋日静物图。
蒋如英拿起汤勺轻轻搅动,看着食材在汤中缓缓转动,眼中满是欣喜:“这锅看着就雅致,许娘子的手艺真是越发精湛了。”
许清嘉拿起公筷为她盛了一碗汤,笑道:“夫人尝尝看,这秋藕炖得可还软糯?”
蒋如英浅尝一口,温润的汤汁滑入喉咙,藕的清甜、百合的绵柔与莲子的粉糯在口中层层化开,带着淡淡的骨香,让人浑身都暖了几分。
她不由赞道:“清甜爽口,一点不腻,秋日里喝这个最是养人不过了。”
周如寄也跟着舀了一勺,细细品着,看向许清嘉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许娘子不仅菜做得好,心思也细,知道我们白日在商署处理事务,难免口干舌燥,特意用这清润的汤品来招待,实在周到。”
小月儿和阿木早已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小脸上满是满足,阿木还不忘仰起头,含糊不清地说:“姐姐做的汤,比蜜还甜。”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蒋如英更是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饭桌上的气氛愈发融洽,周如寄偶尔说起商署里的趣事,蒋如英则拉着许清嘉问些家常,孩子们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描的花样,欢声笑语在暖黄的灯光下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仿佛染上了几分甜意。
一顿饭后,周如寄看了看窗外渐深的夜色,对许清嘉正色道:“如今许娘子你以入了商署,往后只会招来更多人的注意,那些暗中觊觎的目光或许不会轻易罢休。你虽有应对之策,但终究势单力薄,往后行事需更加谨慎,若遇棘手之事,不必独自硬扛,可遣人去商署寻我。”
许清嘉闻言心中一暖,端起茶杯郑重道:“多谢周主事提点,清嘉记下了。”
蒋如英也接口道:“是啊,咱们也算有缘分,你一个女子在外打拼不易,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莫要见外。”
小月儿似懂非懂地听着,仰着小脸对蒋如英说:“姨姨,姐姐很厉害的!”
众人被她童稚的话语逗笑,方才凝重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周如寄看着小月儿认真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是,许娘子确实厉害,不仅能做出这般美味的菜肴,还能在商署之中从容应对,实在难得。”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许清嘉,“不过,厉害之人也需有个照应,商署之中并非铁板一块,往后你与各方打交道,更要懂得审时度势。”
许清嘉点头应下,心中明白周如寄这番话是真心为她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