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许清就去了衙门。
瞧见她过来,衙门的人立马上前拦住。
许清嘉认得为首的差役是上次带她见张猛的那个,便开口道:“小哥,我是来寻张捕头的,不知他可在衙门?”
那差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露出一个不屑的眼神:“你说张猛啊,前两日他就被革去捕头一职,还打了几板子,现在估计还在家里养伤呢。”
许清嘉闻言一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她紧紧攥住手中的帕子,追问道:“小哥此话当真?张捕头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被革职?究竟是出了何事?”
那差役见她神色急切,倒也不再卖关子,抱着胳膊懒洋洋地说道:“还能是何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呗!”
许清嘉眉头紧皱,心中想着,莫不是因为上次追查食肆下毒之事,触动了某些权贵的利益?
如今他突然被革职,且遭了杖责,这背后若无私怨或强权干预,断不会如此仓促决绝。
她想了想,从荷包中取出一个银锭子塞到那个衙役手中,然后低声说到:“小哥,烦请告知张捕头家在何处?”
那差役掂了掂银锭子的分量,脸上的不屑顿时变成了谄媚的笑,忙不迭地说道:“张猛家就在城南的柳树巷,往里走第三个门就是,门口挂着两串风干的红辣椒。”
许清嘉记下地址,又谢过差役。
就在她转身快步离开之际,那个衙役又叫住了她,压低声音补充道:“提醒娘子一句,那案子还是不要再查下去了,有些人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许清嘉脚步一顿,心中寒意更甚。
她回到食肆的时候,已是巳时三刻。
陶妈妈正带着两个新寻来的帮工在后厨忙活,见她回来,连忙擦了擦手迎上前:“娘子,您可算回来了,牙行那边我瞧了几个,后厨添了一个个劈柴择菜的后生,手脚还算勤快,大堂也寻了个嘴甜的丫头。”
许清嘉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两个新帮工,二人模样长得还算周正,手上动作也十分麻利。
后生约莫十五六岁,见许清嘉看过来,有些腼腆地低下头,手里的活计却没停;那丫头则机灵得多,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碗筷,屈膝行了个礼,怯生生地喊了声“许娘子好”。
许清嘉微微颔首,对陶妈妈道:“看着是本分人,先留下试用几日,工钱按规矩算,若做得好,再正式留下。”
陶妈妈应了声“是”,又引着那后生去了后厨,叮嘱他好生跟着胡大叔打下手,莫要偷懒。
那丫头则被安排到了大堂,跟着小石头学习招呼客人、点单记账的规矩。
许清嘉看着食肆里渐渐忙碌起来的景象,心中稍定,只是张猛被革职之事仍如一块大石压在心头,让她片刻不得安宁。
下毒一事线索就此断了,张猛还因此被革去官职、杖责受罚,如今在家养伤,连衙门都进不得了。
这背后之人显然是早有预谋,不仅要让食肆陷入困境,还要彻底掐断追查的路子。
许清嘉越想心越沉,她走到窗边,望着巷口人来人往,只觉得这平静的表象下,不知还藏着多少暗流涌动。胡大叔在后厨试做新的菜式,香气阵阵飘来,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张猛因这事受了牵连,她若退缩,不仅对不起他的付出,更会让幕后黑手得意猖狂。
只是眼下该从何处入手?张猛那边怕是暂时指望不上了,而衙门里的人又讳莫如深,连那差役都劝她不要再查,可见对方势力不小。
想着想着她的心头更加烦躁,便猛得拍了两下脑门儿,然后就走进了厨房里头。
小石头在一旁见状忍不住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陶妈妈叹了口气,“估计今儿个早晨去衙门办事时遇到了些不顺心的事,心里正烦着呢,她自小就这样,一遇到什么烦心事就喜欢敲自己的脑门儿,然后就一股脑钻进厨房里头,仿只有锅碗瓢盆的声儿和食材在热油中滋滋作响的声音,才能让她静下心来。”
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胡大叔见到许清嘉走进来,手里正颠着一口铁锅,锅里的野菌炒肉片滋滋作响,香气扑鼻。
他见许清嘉脸色不佳,便放缓了动作,问道:“许娘子可是遇到了难处?若是后厨有什么不妥,尽管开口。”
许清嘉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胡大叔放心,后厨一切都好。我只是想亲自做点东西,换换脑子。”
她说着,目光落在案板上那筐刚送来的新鲜栗子上,那栗子个头饱满,外壳油亮,是秋日里难得的好食材。
她伸手拿起一颗,指尖划过粗糙的壳面,忽然有了主意:“今日不如做些栗子酥吧,秋日里吃这个最是应景,也给食肆添道新点心。”
胡大叔闻言,将炒好的菜盛出锅,擦了擦手道:“栗子酥倒是个好想法,只是这栗子去壳去皮颇为费事,需得先用温水泡过,再用小刀细细剥才行。”
许清嘉挽起袖子,拿起一颗栗子放进温水里:“无妨,我正好借这个功夫静静心。”
说着,便坐在小板凳上,低头专注地剥起栗子来。
那个新来的后生见状,也围过来帮忙,一时间,后厨里只剩下剥栗子的窸窣声和胡大叔切菜的笃笃声,倒比刚才安静了许多。
许清嘉的指尖被栗子壳边缘划得有些发红,但她毫不在意,只将剥好的栗子仁放进碗中。
看着那黄澄澄的果肉,心中的烦乱似乎也随着手中的动作一点点沉淀下来。
许清嘉抬眼看向灶台上方悬挂的竹篮,里面还晾着几串晒干的陈皮,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用陈皮末和栗子泥做馅,能解腻增香。
她便对胡大叔道:“胡大叔,您看这栗子泥里加些陈皮末如何?再揉进少许猪油,口感应当会更绵密。”
胡大叔正切着葱段,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那筐栗子,点头道:“许娘子说得是,陈皮配栗子,酸甜适口,是个好搭配。”
许清嘉将剥好的栗子仁倒进石臼里,用木杵细细碾成泥,又取来一小块猪油放在锅里化开。
待油温微热时,将栗子泥倒入翻炒,加入适量白糖和切碎的陈皮末,不断搅动直至馅料变得细腻顺滑,盛出晾至温热。
接着取来醒好的油皮面团,擀成薄如蝉翼的圆片,包入栗子馅,捏出细密的褶子,刷上一层蛋液,撒上几粒白芝麻,放进预热好的烤炉中。
不一会儿,炉子里便传来栗子酥烘烤的香气,混合着陈皮的清香和猪油的醇厚,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许清嘉站在炉边,看着烤盘里渐渐鼓起的酥皮,原本紧锁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她做点心时说的话,“做吃食和做人一样,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火候到了,自然就好了。”
此刻炉中的栗子酥,仿佛也在无声地告诉她,再难的事,只要静下心来,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