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卿抬眸看她，月光落在他眼中，漾开细碎的光点，沉默片刻，终是轻轻“嗯”了一声。
许清嘉心中一喜，连忙重新执起笔，想了想，落笔写下“岁岁无忧，得偿所愿”。
写完将笔搁回碟中，她抬眼看向裴砚卿，“这样如何？”
裴砚卿望着灯壁上那八个清秀的字迹，有一瞬间的失神。
“我们阿砚定要岁岁无忧，得偿所愿……”
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畔，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和着桂花糕的甜香。
只是后来，那声音连同那双手，都消失在了漫天火光里……
他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目光已恢复如常，只淡淡道：“很好。”
许清嘉见他没有异样，便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将蜡烛点燃，放进并蒂莲灯的灯座里。
烛光透过灯壁上的字迹，将“平安顺遂，万事胜意”与“岁岁无忧，得偿所愿”映照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像是两颗跳动的星辰。
两人捧着花灯走到河堤边，许清嘉深吸一口气，与裴砚卿一同将莲花灯放入水中。
那盏并蒂莲灯载着两人的心愿，晃晃悠悠地顺着水流漂向远处，渐渐汇入满河的灯影之中，与其他莲花灯一同组成了一条璀璨的光河，向着夜色深处缓缓流淌而去。
“娘子，可算找到你了，陶妈妈让我来寻你回去。”
小石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许清嘉回过头，见小石头正踮着脚朝这边挥手，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她连忙应声：“可是那边收摊了？”
小石头跑近了几步，喘着气道：“陶妈妈说时辰不早了，明日食肆还要忙活呢。”
许清嘉点头应下，转身看向裴砚卿，轻声道：“裴公子，那我先随小石头回去了。”
裴砚卿“嗯”了一声，目光掠过她手中的琉璃灯，又望向水面上漂远的并蒂莲灯，夜色渐浓，河面上的莲花灯如繁星点点，映得他眼底也泛起柔和的光。
“路上小心。”他的声音比晚风还要轻，却清晰地传到许清嘉耳中。
许清嘉抱着琉璃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微凉的灯壁，点了点头：“公子也早些回去。”
说罢便跟着小石头转身往巷口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见裴砚卿依旧站在河堤边望着那盏并蒂莲灯，身影在灯火阑珊处显得有些单薄。
小石头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她怀里的琉璃灯：“娘子，这灯真好看！”
许清嘉低头看了看怀中流光溢彩的花灯，唇角不自觉地弯起，轻声应道：“是方才猜灯谜赢来的。”
小石头凑近了些，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灯壁上的琉璃纹路，眼睛瞪得溜圆：“哇，这灯摸起来凉丝丝的，比咱们食肆挂的纸灯精致多啦！猜灯谜难不难呀？我今日在桥边看好多人都被难住了呢。”
许清嘉想起裴砚卿猜中灯谜时众人喝彩的场面，眼底漾起笑意：“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得看是否能抓住谜面的关键，方才那位裴公子，十条灯谜片刻间便尽数猜中，连摊主都惊得合不拢嘴。”
小石头听得愈发好奇，拽着她的衣袖追问：“裴公子？可是方才站在娘子身边那位公子？我记得他，好像是那次来食肆花十两银子吃了碗面的人，他花十两银子吃碗面，我还以为他脑子不好使呢，没想到竟这般厉害！那这灯也是那位公子赠予娘子的吗？”
许清嘉见他一开口竟吐出那么多话，便揪了揪他的脸颊：“好了，你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呢？时辰不早了，快些回去吧，免得陶妈妈等急了。”
说罢加快了脚步，小石头却仍在身后叽叽喳喳：“娘子别急嘛，我还想知道那琉璃灯的灯谜是什么呢......”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的灯火深处，只留下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和小石头清脆的笑语，与远处河堤的喧嚣交织在一起，融入夜色里。
河堤边，裴砚卿望着那盏并蒂莲灯漂远的方向，手中的巧果早已凉透，却仍被他紧紧攥着，指腹摩挲着并蒂莲的纹路，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河面上的莲花灯渐渐连成一片光海，他才缓缓松开手，将那枚凉透的巧果放入袖中。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笙箫声，他转身望向许清嘉离去的巷口，眸光里翻涌的情绪渐渐沉淀，只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如同方才灯壁上那行“岁岁无忧”的字迹，在心底悄然落定。
夜里，许清嘉正沐浴完准备吹熄烛火安歇，挂在屏风上的外衫掉了下来。
钱袋子里蹦出一枚小物件蹦到了她的脚下。
她弯腰拾起，借着烛光看清是枚淡粉色的贝壳，那还是裴砚卿在望海村时同她假扮夫妻，为了骗过乡亲们在海滩上为她寻来的。
今日他们再次相见，好像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起望海村的事情。
桌案上的琉璃灯已经烧尽了灯油，许清嘉理了理脑中的思绪，收起了手里的贝壳，重新放回了钱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