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被田小娥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和一句重誓，弄得心里一震。
他见过太多嘴上说得好听，转头就把人卖了的。
也见过太多受了点恩惠，就觉得理所应当，甚至反过来怨恨你给得不够多的。
当初在莽村，他掏心掏肺，换来的是什么？
是猜忌，是贪婪，是无休止的索取。
可眼前这个瘦弱的姑娘，只是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她就要用命来还。
这份纯粹和决绝，让赵昊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赵昊连忙伸手去扶她。
他的手刚碰到田小娥的胳膊，她却倔强地不肯起身，仰着那张挂满泪痕的脸，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昊。
“昊哥，从今天起，我田小娥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赵昊可能只会当成一句玩笑话。
但从田小娥嘴里说出来，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这个姑娘，骨子里有股狠劲，对自己狠，对别人……她没那个能力，但她会用自己的一切去报答恩情。
周围的村民们也都看呆了。
“哎呀，小娥这丫头，快起来啊！”
“昊哥是好人，你别这样，快起来！”
孙大海也赶紧上前劝道：“小娥啊，昊哥帮你，是看你可怜，也是看你是个好孩子。你这样不是折煞他吗？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赵昊看着跪在地上，身子还在微微发抖的田小娥，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不让她把话说完，这坎儿她过不去。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田小娥身子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
“听着！”赵昊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帮你，不是为了要你的命。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谁也拿不走。”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挺起腰杆，堂堂正正地活着。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活计，不再看人脸色，不再担惊受怕。你明白吗？”
田小娥被赵昊扶着，感受着他手掌传来的力量和温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听着他郑重的话语，心跳得更快了。
她傻傻地点了点头，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别哭了。”赵昊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有些笨拙地递给她，“今天是你乔迁新居的好日子，得笑。来，进去看看你的家。”
他松开手，率先走进了正屋。
田小娥捏着那串冰凉的钥匙和那块带着赵昊体温的手帕，像是拿着两件稀世珍宝。
她擦了擦眼泪，跟在赵昊身后，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崭新的八仙桌摆在正中间，旁边是四条长凳。
靠墙的位置，立着一个雕着简单花纹的大衣柜。
另一边，是一张崭新的木板床，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红色的被面上印着大朵的牡丹花，喜庆又好看。
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
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桌子光滑的漆面，又摸了摸衣柜上雕刻的花纹，最后走到床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柔软的被子。
这就是她的家？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家？
“怎么样？还喜欢吗？”赵昊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笑着问道。
“喜欢……喜欢……”田小娥哽咽着点头，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觉得今天流的眼泪，比她过去一年流的都多。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赵昊说道，“想住在这里，就住在这里。要是……要是还想住我那边，也行，这里就当是你一个落脚的地方。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赵昊本来是想让她彻底独立，有自己的空间。
但看到她那极度缺乏安全感、依赖自己的眼神，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他怕一下子把她推开，她会不知所措。
果然，听到赵昊后半句话，田小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抬起头，急切地看着赵昊：“昊哥，我……我还能去你家住吗？”
“当然可以。”赵昊笑了，“那边人多，热闹。你一个姑娘家，自己住这么大的院子，可能也会害怕。你想住哪边，就住哪边，自己决定。”
“我……我想跟你……我想去你家住！”田小娥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刷”的一下就红透了，一直红到耳根。
她赶紧低下头，两只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昊哥会不会觉得我不知好歹，给了新房子还赖着不走……
赵昊看着她那窘迫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
这丫头，对自己的依赖已经这么深了吗？
“行，那就还住我那。”
赵昊干脆地说道，“这房子就当是你的娘家。以后要是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他，你在均村有家有院，不是没人撑腰的孤女！”
这话，让田小娥的心里猛地一暖。
娘家……
她从小没有娘，爹爹死了之后，她就成了真正的孤儿。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是飘零的野草，无根无萍。
可现在，赵昊给了她一个“娘家”。
“好了，今天大家都在，给你贺喜呢。”赵昊指了指门口，孙大海和李彪他们都探着脑袋往里看，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容。
“孙村长，李大哥！”田小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外面的人鞠躬，“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谢啥呀，都是昊哥安排的！”李彪大大咧咧地笑道，“走，小娥，带我们参观参观你的新家！”
一群人呼啦啦地涌了进来，东看看西摸摸，嘴里啧啧称奇。
“这床真结实！”
“这衣柜的木料，是好木料啊！”
“天哪，这窗户是玻璃的！比城里人住的都好！”
整个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田小娥被众人簇拥着，有些手足无措，但脸上却渐渐露出了这些天来，最真实、最灿烂的笑容。
她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站在人群外围，含笑看着这一切的赵昊。
她心里默默地想，昊哥，你说错了。
我的命不是我自己的。
从你把我从绝望里拉出来的那一刻起，它就是你的了。
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笑，我绝不哭。
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哪怕只是当个烧火做饭的丫头，我也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