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盏茶功夫,门外侍卫高声通传:“刘先生到!”
话音刚落,刘林昭已掀开门帘,步伐沉稳地踏入书房。
福康安抬手示意刘林昭落座,随即将王拓方才的谋划详述一遍。
刘林昭听罢,眼中闪过赞许,抚掌笑道:“二公子此番筹谋正中要害,与我所想竟不谋而合。借遗孤营的由头游说海盗,倒省去了许多周折,此计若成,南洋局势大有可为。”
福康安看向刘林昭轻声说道:“不过其中细节,还需明轩细细谋划。”
刘林昭拱手行礼,声音清朗:“敢不从命!”
说罢,他眸光转向王拓,“门外两位督办罐头作坊的管事已等候多时,不知二公子可愿一见?”
王拓谦逊一笑,看向刘林昭道:“一切但凭刘先生安排。”
刘林昭微微点头,吩咐侍卫:“请两位管事进来。”
侍卫领命而去,片刻后,两名身着干练短打的中年男子踏入书房,躬身向众人行礼。
刘林昭指向其中一名长相精干、目光清朗的中年汉子,对王拓道:“公子对这二人想必也熟悉。这位是顺成,管家启泰的长子,府中庄子、铺面多由他掌管,此次陕甘一行便由他带队主事。“他又侧身示意一旁的男子,
“这位是侍卫统领穆尔哈的胞弟穆尔察,忠心自然无需多言,闽浙那边的事务交予他,大可放心。“
王拓目光扫过二人,轻轻颔首:“二位也是府上老人,此番督办罐头厂,务必尽心竭力。尤其保密一事,容不得半点疏忽。铁匠铺近日便能做出马口铁罐,专门用来封装肉食。你们先去寻管家启泰,按我的吩咐挑选精干人手,跟着刘先生安排的匠人去后厨学习罐头制作、装罐的全套工艺。虽是管事,也得将每个流程都摸透。刘婶和巴鲁这些日子反复钻研,工艺已然纯熟,你们只管用心学,不可出半点差错。“
说罢,神色一凛,语气愈发郑重:“到了异地,切不可仗势欺人、骄纵行事。工艺流程必须严守,秘方更不可外泄。这方子本就不算复杂,虽说圣上已然赐名,但前期一旦泄露,仍必生事端。唯有做出实打实的名堂,打响了名号,即便有人效仿,咱们也有底气应对,不足为惧。“
二人听得面色肃然,齐齐躬身应命。
福康安微微抬手,向他们示意:“就按你二爷说的,下去准备吧。“
穆尔图与顺城再次行礼,缓步恭敬的退出书房。
三人在书房之中又相谈了诸多细节,将疑难之处一一剖析解决。
商议妥当后,福康安瞥见王拓手中的洞箫,开口问道:“瞧你拿着支箫进来,可是新得的?”
王拓应道:“正是今日在琉璃厂悦和堂定制的。孩儿此前在家吹奏时,总觉琴箫合奏时箫音与琴音难以契合,高音转音处也颇为滞涩。于是孩儿琢磨改六孔为八孔,便去悦和堂定制了几只,这正是成品。阿玛请看。”说罢,献宝似的将洞箫双手递上。
福康安接过洞箫,只见其造型精美,以指节轻敲箫身竹节,赞道:“单从材质看,已是上乘佳品。但这八孔箫的指法,你可钻研透彻了?”
王拓自信颔首:“指法已然明晰。”
福康安眼中含笑,抚须道:“既如此,先吹一曲与为父听听。”
王拓微微躬身,思索片刻,吹奏起《雨霖铃》。
箫声起时,苍凉悠远的曲调如泣如诉,高音清越通透,转音处再无往日滞涩,行云流水般婉转。
一曲终了,福康安击节赞叹见猎心喜般的欢声道:“好!这高音清亮不刺耳,转音顺滑如溪水过石,单论这箫的音色,当真是难得的上品!孩儿竟能推陈出新,改良古器,当真是心思玲珑,让为父欣喜不已!快将指法教与我!”
王拓也不多说其它,拿起毛笔在书桌之上,进行书写绘制。片刻之后,王拓放下毛笔,吹干墨迹。将记载指法的纸张递给福康安二人。
一旁的刘林昭同样精通音律,二人凑到王拓身边,接过他手绘的指法图仔细端详。
这八孔箫虽比寻常六孔箫多了两孔,却也并非难以掌握,经王拓稍加点拨,福康安便已领会精髓。
接过王拓递来的湘妃竹箫,依照新指法吹奏,起初略显生涩,但凭借多年研习音律的功底,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已熟练驾驭。
福康安意犹未尽,转头问刘林昭:“明轩,与我合奏一曲如何?”
刘林昭眼中闪过欣喜,笑道:“在下正有此意!”随即从书房角落取来古琴,轻轻调弦。
二人商议后,决定合奏一首《平沙落雁》。
箫声先起,如孤雁振翅掠过江面,清越空灵;继而古琴声和鸣,似风卷平沙,虚实相生。箫音婉转处,琴音悠远绵长;箫声激昂时,琴声铿锵有力。
以往六孔箫合奏时音色不谐、高低音脱节的弊病全然不见,两种乐器相辅相成,将秋江暮色、雁群飞鸣之景诠释得淋漓尽致。一曲终了,余韵绕梁,福康安与刘林昭相视大笑,抚掌称妙。
一曲奏罢,福康安目光热切地看向王拓,语气里带着几分难得的孩子气:“我儿,这只洞箫是赠为父的吗?”
话音未落,王拓已眼疾手快地从父亲手中夺回箫,佯作着急道:“可不带这样的!这只箫是孩儿的心头好!另外订了两只,一只是凤眼箫,一只是紫竹箫。孩儿知道阿玛素来偏爱紫竹箫,那一只才是给您的!”
“怎么这般小气?”福康安笑着起身,作势要抢,“这只就很好,紫竹的你自己留着!”
王拓左躲右闪,抱着箫满书房打转,急得向刘林昭呼救:“刘先生快看看!阿玛竟要抢孩儿的东西,哪有这样的父亲!”
刘林昭抚须大笑,眼中满是笑意:“爵爷这是见猎心喜,一时忘形了!”
看着这对笑闹的父子,打趣道:“二公子莫怪,平日里难得见爵爷这般开怀,这箫的功劳可不小啊!”书房内笑声朗朗。
王拓慌忙拦住福康安,急道:“阿玛使不得!过几日我还要带着这箫入宫,与皇爷爷琴箫合奏呢!前日请安时我已同皇爷爷说好了,他老人家正盼着呢!”
福康安闻言,动作一滞,面上泛起尴尬之色,讪讪的干笑道:“哎……行行行,那为父再等等。不过先借我把玩两日可好?我正好趁这功夫把你琢磨的指法练熟些。”
王拓无奈地瞥向刘林昭,嗔道:“刘先生瞧瞧,哪有军功赫赫的大将军这般耍赖的?罢了罢了,就借您玩两日,等我要用时,可得到您书房里取!”
福康安大喜,忙不迭从他手中接过洞箫,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竹节,嘴里还念叨:“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三人又笑闹一阵,福康安这才看向刘林昭,抬手道:“林昭,一同用饭去。”
刘林昭躬身推辞,语气谦和:“多谢侯爷美意,学生回园中自有用膳之处,就不叨扰了。”
言罢,恭敬一礼,转身退出书房。
福康安这才领着王拓往后院去,穿过月洞门时,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暮色里飘来饭菜香气,福康安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叮嘱:“再有几日大军就要到京了!为父也离京之日也为之不远。你那紫竹箫可得早点送来,为父还等着和你合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