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钟像最精准的秒针,在天光破晓前最浓重的墨蓝时分,将他汶从沉睡中唤醒。怀里的人睡得正沉,呼吸清浅均匀,温热的身体像只无尾熊般紧紧贴着他。
他汶没有立刻动,只是静静感受了一会儿这份晨间独有的安宁和充实。直到窗外传来第一声模糊的鸟鸣,他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抽出被巴差枕着的手臂。动作轻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即使已经演练过无数次,每一次他依旧全神贯注。
巴差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蜷缩起来,将后背留给了他。他汶这才无声地舒了口气,赤脚下床,像一头晨间巡视领地的黑豹,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客厅旁的训练区。
没有开大灯,只有角落那盏落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哑铃、阻力带和瑜伽垫的轮廓。他汶活动了一下脖颈和手腕,开始了每日雷打不动的晨间训练。汗水很快浸湿了贴身的背心,肌肉在沉默的发力中绷紧、贲张,充满了力量的美感。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肌肉的收缩与舒张,都是对自身状态最严格的检视和调整。
训练结束,他冲了个凉水澡,洗去一身薄汗。然后,系上那条印着傻气小猫图案的围裙,走进了厨房。
煎蛋的技术比之前娴熟了些,至少能保证形状大致完整,边缘焦黄酥脆。吐司烤得恰到好处,牛奶也热得温度刚好。他甚至学着巴差的样子,把草莓洗得干干净净,在白色的骨瓷盘边摆成了一小簇,红艳艳的,给简单的早餐添了点色彩。
一切准备就绪,他汶才走回卧室。巴差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睡得天昏地暗。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光带,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汶在床边坐下,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把人抱起来,而是伸手,用指腹轻轻刮了刮巴差的脸颊。
“巴差,起床。”声音低沉,带着刚运动完的微喘。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只是皱了皱鼻子,把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
他汶又捏了捏他的耳垂:“吃饭。”
这次巴差有了点反应,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像是抗议,然后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琉璃般的眸子还蒙着一层未散的水雾,茫然而懵懂地看向他汶。
“……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嗯。”他汶应了一声,看着他这副迷糊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起来。”
巴差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这才磨磨蹭蹭地坐起来。他汶已经把他干净的t恤和短裤拿了过来,放在床边。
等巴差洗漱完,换好衣服,晃悠到餐厅时,他汶已经把早餐在桌上摆好了。牛奶冒着热气,煎蛋金黄,吐司散发着焦香。
巴差坐下来,拿起一片吐司,小口咬着,眼睛还半眯着,显然没完全清醒。
他汶在他对面坐下,也开始吃自己的那份。他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他的目光不时落在巴差身上,看他小口喝牛奶时嘴唇沾上奶渍的样子,看他因为吃到喜欢的草莓而微微眯起的眼睛,看他因为咀嚼而微微鼓起的腮帮。
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透过玻璃窗洒在餐桌上,将食物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餐厅里很安静,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勺子偶尔碰触碗碟的轻响。昨晚宴会的纷扰和疲惫,似乎都被这寻常而温暖的晨间时光驱散了。
就在这时,他汶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汶看了一眼,没立刻接,而是快速吃完了最后一口煎蛋,才拿起手机,接通。
“喂。”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冷硬。
巴差也停下动作,好奇地看向他。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而正式的男声,说的是泰语:“请问是‘死神’他汶先生吗?”
“我是。”
“您好,冒昧打扰。这里是伦披尼泰拳馆赛事委员会。”对方的声音清晰而富有条理,“我们诚挚地邀请您和您的同伴巴差先生,参加下个月举行的伦披尼拳场年终冠军赛。”
伦披尼拳场!
巴差离得近,也隐约听到了听筒里的声音,当“伦披尼”三个字传入耳中时,他握着牛奶杯的手猛地一顿,眼睛倏地睁大了。
伦披尼拳场!对于任何一个泰拳手来说,这个名字都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殿堂,是梦想与荣耀的终极象征!与“国王杯”这样的国家级赛事不同,伦披尼是泰拳的发源地和精神核心,能在伦披尼拳场的擂台上战斗并赢得胜利,是无数拳手毕生的追求!
他汶的眼神也在听到“伦披尼”时,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邀请我们?”他汶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他和巴差虽然赢得了“国王杯”,名声大噪,但按照常规,直接收到伦披尼拳场年终冠军赛的邀请,还是有些不同寻常。这种级别的赛事,通常有着更严格的选拔机制和复杂的背景考量。
“是的。”对方确认道,“鉴于您二位在‘国王杯’上的卓越表现,以及所展现出的强大实力和独特风格,委员会经过评估,一致决定向您们发出特邀。比赛将采用特殊的挑战赛制,具体细节我们会随后将正式邀请函和比赛章程发送到您的邮箱。”
他汶沉默了几秒。伦披尼的邀请,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和肯定,但其中是否掺杂了其他因素?比如颂萨将军的影响力?或者,又是某些人想看“表演”的安排?
“我们需要考虑。”他汶没有立刻答应。
“当然,我们理解。邀请函和相关信息稍后会送达,您有充足的时间考虑。期待您的回复。”对方礼貌地结束了通话。
放下手机,餐厅里一片寂静。
巴差的眼睛亮得惊人,他看着他汶,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哥……伦披尼!是伦披尼拳场!”
他汶看着巴差眼中那无法抑制的、如同星辰被点燃般的光芒,心里的那点疑虑和审慎,似乎被这纯粹的热切冲淡了些许。他知道伦披尼对巴差、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嗯。”他汶点了点头。
“我们……要去吗?”巴差急切地问,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和一丝不确定。
他汶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不紧不慢。阳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有无数思绪在快速翻涌、权衡。
荣誉、挑战、风险、机遇……还有那背后可能存在的无形之手。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巴差那张写满期待的脸上。
“先看看章程。”他汶最终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再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