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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熔金,将蝶屋的白色回廊染上一层温暖的琥珀色。

庭院中的草木在落日余晖下拖曳着长长的影子,空气中浮动着忍特制药浴留下的浓烈苦涩与草叶混合的奇异香气。

水谷雪烛倚靠在主屋宽大的木质廊柱下,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身上还有一些水露没擦干净,几缕湿漉漉的银发搭在汗湿的额角。

他刚结束蝴蝶忍那“效果拔群”却也“生不如死”的强化药浴,此刻正微微喘着粗气,眼神放空地望着天边缓缓下沉的赤红火球,脸上是一种混合着虚弱、疲惫以及灵魂出窍般的“生无可恋”。

药力如无数细小的烧红钢针,正沿着他全身的经络、特别是右臂连接处疯狂攒刺、锤炼,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锐痛与酸麻。

他需要这样静静地待一会儿,让翻腾的气血和那要命的酸痛感慢慢平息。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踌躇的脚步声轻轻靠近,带着某种熟悉的、如同太阳般温暖却又掺杂着沉重阴霾的气息。

“水谷先生…”

声音很轻,带着深深的敬意和不易察觉的艰涩。

雪烛闻声,微微动了下眼珠,视线从那灼目的夕阳上移开,落在廊下站着的少年身上。

他穿着干净整齐的鬼杀队制服,额头上火焰状的疤纹在暮色中依然鲜明。是灶门炭治郎。

少年背着他那标志性的木箱,祢豆子大概在里面安睡。

“啊,炭治郎?”雪烛的声音有些沙哑,是因药浴蒸腾后的缺水,也是因疲惫。

他脸上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你的伤,已经全好了吗?看你能下地走动,恢复得不错啊。”

他记得炭治郎在无限列车那场战斗中,也为了保护同伴承受了不小的冲击。

炭治郎听到这关切的询问,脸上非但没有轻松,反而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瞬间低下了头。

他紧紧攥着拳头,肩膀微微发抖,那火焰般的斑纹下,是咬得发白的嘴唇和无尽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愧疚。

“对不起……水谷先生!”炭治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猛地弯下腰,朝着雪烛深深鞠了一躬,幅度大得几乎要把身体折成两半。

长久压抑的自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那个时候……我就在那里!离您那么近!可是……我太弱小了!什么都没能察觉!什么都没能阻止!在您为了保护大家,独自对上那么可怕的敌人的时候……我……我……”

他懊恼地揪着自己深红色的头发,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滴血,“我什么都没能帮上忙!眼睁睁看着您……”

他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肩膀剧烈的起伏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

那个夜晚,他看到水谷先生倒下时手臂飞起的惨烈景象,那瞬间冰冷的恐惧和被彻底碾压的无力感,以及随后漫长等待中的焦灼担忧,至今想起来仍像一把钝刀反复锯磨着他的心脏。

看着少年这副自责到极点、几乎要将自己燃烧殆尽的样子,雪烛原本因药浴而紧蹙的眉头反而渐渐舒展开,眼中那因为痛苦而有些涣散的焦距重新凝聚,流露出一丝无奈和更深的温和。

“哈哈哈——” 他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沉,带着久经风霜的豁达,还有一点点对孩子执拗的心疼,“喂喂,炭治郎,别露出这么沉重的表情啊。”

他撑着廊柱,努力坐直了一些,用完好的左手轻轻摆了摆,“说什么傻话呢。那可是上弦!货真价实的上弦之鬼!”

雪烛的语气陡然严肃认真起来,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弯着腰的炭门少年,“那种程度的怪物,那种超越常理的速度和力量,本身就远超你们这些刚入队不久的少年应该面对的范畴。”

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责任感和长辈的宽厚:“保护后辈,不让你们在羽翼未丰时就直面这种足以瞬间摧毁一切的恐怖,本就是我们这些‘柱’级的剑士存在的意义之一啊。”

他顿了顿,看着炭治郎因激动而通红的侧脸,语气更加温和,却也更加坚定,“你们还这么年轻,有无限可能的未来。把这种沉重的负担过早地压在你们肩上,那才是我这个前辈的失职。所以,抬起头来,炭治郎。”

雪烛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炭治郎因弯腰而显得紧绷的肩背,力量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和支撑感:“不要再道歉了。这不是你的过失,也绝不是你需要背负的十字架。”

“……对不起…”炭治郎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脊背依然弓着,显然雪烛的宽慰并未能立刻解开他心中的死结。

雪烛微微叹了口气,收回了手,声音沉了沉:“炭治郎。”

这次喊他的名字,仿佛带着某种净化的力量,“我说——不要道歉了。把这份不甘和痛苦,化作变强的动力!保护好祢豆子,保护好你想保护的所有人!那,就是对我最好的回应。”

他的话语仿佛拥有某种魔力,炭治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要把所有积郁的浊气都排出体外。

他终于直起腰,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湿意,但那双继承了母亲温柔和父亲坚韧的深邃瞳眸里,那份愧疚虽未完全消散,却被一种更加炽热的决心所覆盖。

他看向雪烛,用力地点了点头,火焰的印记仿佛也燃烧得更旺了些。

“水谷先生…您的伤……”炭治郎的目光落在雪烛用绷带严密包裹的右臂上,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小心翼翼的关切,“…好些了吗?”

雪烛低头,用左手轻轻抚摸着右大臂上厚重的绷带,指尖能感受到下方新长合的皮肉下细微的脉动和时断时续的刺痛。

“嗯,好多了。”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虽然还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挥舞刀剑,但日常的动作已经不会有大碍。珠世夫人和忍的医术通神。”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而且,已经开始进行系统的康复训练了。我相信,很快就能重新握刀。”

他的坦然和那份几乎化为实质的笃定意志,像一盏灯火,再次照亮了炭治郎沉重的心境。

少年脸上的阴霾似乎又淡去了一些。

晚风拂过庭院,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

廊柱下的两人,一个初出茅庐、背负着守护至亲与伙伴的沉重使命的少年,一个浴火重生、正在重新积蓄力量的剑士前辈,在暮色四合中又低声交谈了许久。

从祢豆子的状况,到最近的训练,再到蝴蝶忍药浴的“可怕”程度(雪烛生动的描述让炭治郎的脸色也微微发白,仿佛感同身受)……氛围渐渐轻松。

当夕阳彻底沉入远山,最后一线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上,炭治郎才恭敬地向雪烛告别。

“水谷先生,请您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少年的声音带着真挚的祝福和期待。

“嗯,你也继续加油!”雪烛微笑着目送他扛着木箱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拐角处。

炭治郎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庭院彻底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风穿过枝叶的沙沙声。

暮色更深,已有星辰悄悄爬上靛蓝的天幕。

雪烛靠在廊柱上,闭上眼,感受着药力残余的滚烫渐渐被晚风的凉意覆盖。

身体的疲惫依旧沉重,但炭治郎那份赤诚的心意,像暖流一样驱散了他心头因药浴和漫长康复带来的些许孤寂感。

就在他几乎要在廊下小憩片刻时,一个极其轻微的、带着草药冷香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到他身侧。

脚步轻得像落叶坠地,不带丝毫烟火气。

他缓缓睁开眼。

不知何时,珠世已悄然站在廊下的阴影处,与他隔着一臂的距离。

她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深色和服,沉静的面容在微弱的星月光芒下显得有些朦胧,唯有一双紫色的眸子,如同夜色中的名贵宝石,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无声地审视着他刚从痛苦中挣扎出来的状态。

“珠世小姐?”雪烛有些意外,挣扎着想要坐得更端正些。“您来了很久吗?抱歉,我没注意到。”他以为珠世是来查看他药浴后的反应。

“没什么,我刚刚来。”珠世的声音如同月下寒泉流淌,清冷却柔和,“蝴蝶小姐的药浴,总是……‘效果显着’。感觉如何?”她的目光重点在他被绷带缠绕的右臂上停留了片刻。

“感觉……被从内到外彻底淬炼了一遍,现在还酥麻着。”雪烛苦笑了一下,活动了一下左肩,“不过忍的配方确实厉害,深层筋络好像松动了不少。”

他顿了顿,“您特意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珠世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用词。

她向前小半步,依旧保持着优雅而疏离的距离,月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是有一件事,需要跟你商量。”她的语速比平时稍慢,“听忍小姐说起过,你身具非常稀有的‘稀血’体质。”

雪烛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地点点头:“嗯,是的。这也是为什么鬼物对我总显得格外……‘执着’。”他回想起以往战斗中那些闻到血腥味就几乎发狂的恶鬼。

珠世微微颔首:“这种体质极其罕见,是难得一现的特殊造化。而其蕴含的能量以及对鬼物那近乎规则般的致命吸引力,本身就代表了某种突破的可能。”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起来,“你的恢复速度,快得远超常理,甚至超出了我和忍小姐凭借当前医术所能推演的上限。我一直在思考这背后的原因。”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雪烛身上,带着研究者纯粹的探索欲和更深层次的希冀:“我认为,这与你的‘稀血’体质很可能存在着某种我们尚未解析的联系。”

“或许是血脉中本身就蕴含着一种能刺激组织高速再生甚至超速修复的因子,这种独特的血质本身就是一种解密的钥匙!”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克制不住的激动:“所以……我冒昧地想向你请求……”珠世的语速有些加快,眼中带着期待和一丝因需提出此要求而产生的、罕见的歉意,“……能否提供给我一些你的血液?不需要很多。”她伸出一只纤白的手,比划了一个大概小拇指粗细的量。

“我想借此进行深入的研究分析,也许……能够帮助我们更进一步地理解鬼的转化机制,甚至……成为制造出让鬼变回人类药剂的突破口!”

她的双眼中燃烧着坚定而纯粹的光芒。

那是数百年来从未熄灭的执念和希望——拯救那些被诅咒的同胞,给黑暗中的迷途者一个回归人间的救赎之路!

雪烛安静地听着珠世的分析和请求,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或者抵触的情绪。

这位在黑暗中坚守数百年、只为他人寻求一条救赎之路的医者,其心可敬,其情可悯。

她用自己生命在践行的道路,雪烛发自内心地尊重和支持。

他没有丝毫犹豫,挪动了一下身体,在珠世对面,廊边的木地板上端正地盘腿坐下,将两人置于一个更便于交流的姿态。

他用自己完好的左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珠世也可以坐下细谈。

“需要多少?”雪烛的声音平静得几乎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问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小事。

珠世反而被他这过于干脆、甚至显得有些“耿直”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需要花一些时间说服解释,甚至预想了可能遇到的疑虑或婉拒。

眼前白发青年的配合度远超预期,以至于他那句“需要多少”听起来,配合他那张还带着药浴后疲惫感的脸,竟然产生出一种让人啼笑皆非的错觉——似乎只要她开口,抽干他也没关系。

“……”珠世难得地语塞了一瞬,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流露出一种近乎“无奈”的情绪。

连声音里都带上一丝罕见的、带着点人性温度的笑意:“不需要太多,水谷君。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只需要非常微量的一点样本用于成分分析和对比实验就好。”

她加重了语气,带着科研者的严谨,“总感觉你这话的意思,听起来像是我要把你整个抽干,做成实验材料一样。”

那清冷的紫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点点的笑意,驱散了长久以来的疏离感。

“啊?哈哈哈……”雪烛闻言也忍不住失笑,脸上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没有没有,绝没有那个意思!”

他笑着摆摆手,看着珠世无奈的神情,解释道,“只是您帮了我太多,如果能用这点东西帮到您的研究,找到让鬼变回人类的希望,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他的眼神坦荡而真诚。

“一点点就好,一点点……”珠世重复着,语气轻柔。她随身似乎总是携带着各种小巧精致的器物。

只见她动作极其迅速而优雅地从宽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如同水晶雕琢而成的小瓶子,只有小拇指的指腹大小,在微光下折射出剔透的光泽。

同时取出的还有一根极细的银针,针尖闪烁着微弱的寒芒。

“很快就好。”她将银针和小瓶放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看向雪烛。

雪烛二话没说,伸出自己完好的左手食指,递到珠世面前。

手指修长,指腹因为长久握剑带着薄茧,但皮肤很干净。

珠世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根寒光闪闪的银针,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拈花,又快得如同穿针引线。

另一只手的指尖在雪烛指腹上极快地确认了一下位置。

嗤。

极其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一声细响。

针尖轻易刺破了坚韧的表皮。

下一瞬,一小滴饱满圆润、颜色仿佛比寻常血液更为深邃、在星光下隐隐泛着奇异晶红光泽的血珠,立刻从那个小小的针孔中沁了出来。

“嗯……”珠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吟,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不仅仅是因为血液那独特的视觉感受,更是因为在血液沁出的一刹那,她那超越了人类极限的敏锐嗅觉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形容的、极其淡薄却又令人灵魂深处都忍不住战栗的气息!

那气息一闪即逝,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源自生命源头的、令人无法理解的高位阶威仪!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将那个晶亮的小瓶口精准地对准了那个正在缓慢泌出血珠的点。

一滴。

两滴。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光滑的瓶壁缓缓流下,在小小的瓶底汇集。

那颜色在透明的瓶身中显得愈发深沉而神秘。瓶子不大,很快就灌满了一半。

雪烛全程平静地看着。针刺的痛感对他来说微乎其微。

他只是看着那暗红色的液体渐渐充盈小瓶,心中莫名泛起一种微妙的感觉——这源自他体内的血,或许在珠世小姐的妙手下,会成为斩断诅咒锁链的关键一击。

当瓶中的血液大概占据了瓶身的三分之二空间时,珠世移开了小瓶。

几乎是在瓶口移开、珠世将银针也收回的瞬间——

雪烛指腹上那个小小的针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闭合!

前后不过两三息的时间,那里只剩下一星点微不可见的红痕!

珠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这恢复速度…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每次目睹,依旧给她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压下心中的惊异,迅速而谨慎地将那个装着雪烛血液的小瓶子密封好。

那珍贵的液体在瓶中微微荡漾,如同凝固的暗色星辰。

“足够了,水谷君。”珠世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那份郑重和感激清晰地传递给了雪烛。

她将密封好的小瓶小心翼翼地收回袖中隐藏的暗袋里,动作珍视得像是在收藏无价之宝。

“非常感谢你的信任与慷慨。”她站起身,对着雪烛微微躬身行礼,姿势优雅而正式。

“嗯,”雪烛也站起身,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温和的、让人安心的笑容,“希望这些血液,能真正帮到您的研究。让祢豆子,让更多像她一样被诅咒困住的灵魂……能有机会重返阳光之下。” 这是他最朴素的愿望。

珠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经历了漫长黑暗、看尽无数悲欢离合的紫色眼眸中,映着青年清澈而坚定的瞳光。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再次颔首。

“我会尽全力。”

留下这句话,珠世夫人如同月下凝结的冰雾,悄无声息地沿着长廊的阴影离开了,只留下满庭渐浓的夜色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冷意。

雪烛独自站在廊下,抬起左手,看着那早已消失无踪的针孔位置,又望了望珠世消失的方向。

晚风吹过他汗湿后渐凉的身体,带着清醒的凉意。

他感受着右臂深处那依旧存在的刺痛与麻木,心头却因为刚才的交汇而更加沉静,也更加坚定。

希望的火种已经点燃,他所付出的,与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他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转身,朝着自己暂时栖身的静养室走去。夜晚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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