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刃寝宫的烛火燃得正旺,大红的纱幔垂落如瀑,将满室的喜庆晕染得愈发浓烈。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桃花酒的混合气息,本该是温情脉脉的新婚之夜,却处处透着无声的张力——云衔霜端坐在床沿,大红嫁衣衬得她肌肤胜雪,凤冠已卸下,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可垂在身侧的手,却始终紧握着袖中那柄淬毒短刃。
这柄短刃是无锋特制,刃身薄如蝉翼,淬有“七日断魂”之毒,见血封喉,且无药可解。今夜,她的任务是借着新婚之夜的亲密,试探沈清寒口中羲和火鉴的下落,若有机会,甚至可以趁机行刺——点竹通过半月之蝇传递的指令犹在耳畔,语气冰冷如霜:“新婚之夜,是他防备最松之时,若能夺得羲和火鉴密文,或取其性命,可暂解半月之蝇之痛。”
可云衔霜心中清楚,沈清寒绝非易与之辈。他能以墨渊之名蛰伏多年,恢复羽宫正统,又在四宫的质疑中立稳脚跟,心思深沉远超常人。今夜的洞房,与其说是温柔乡,不如说是生死场。
脚步声由远及近,沈清寒推门而入。他已换下玄色衮龙袍,身着一袭月白寝衣,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少了几分执刃的威严,多了几分慵懒的俊朗。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锐利如鹰,扫过云衔霜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夫人久等了。”沈清寒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听不出半分柔情,他随手关上房门,屋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云衔霜连忙起身行礼,动作温婉,语气恭敬:“执刃大人。”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掩去眸底的算计,“晚宴上大人应酬四宫统领与长老,定是累了,我为您备了醒酒汤。”
她转身想去端桌案上的汤碗,手腕却突然被沈清寒握住。他的指尖微凉,力道却不容挣脱,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还留着前日遇刺时包扎的纱布。“伤口还疼吗?”他问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云衔霜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劳大人挂心,已无大碍。”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非因为害怕,而是袖中的短刃硌得慌,生怕被他察觉。
沈清寒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她的脸上,烛火映照下,她的脸颊泛起红晕,模样楚楚动人。可他分明从她眼底看到了一丝警惕,像一只随时准备逃窜的幼鹿。“那日遇刺,你似乎并不意外?”他突然开口,语气陡然转冷。
云衔霜的心跳漏了一拍,强作镇定道:“大人说笑了,遭遇刺客,怎会不意外?只是我自幼跟着父亲学过些许防身之术,故而勉强能支撑到大人赶来。”她刻意提及“防身之术”,试图掩盖自己的刺客身份。
“防身之术?”沈清寒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几分玩味,“你的防身之术,倒像是清风派的快剑招式。”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云衔霜浑身一僵。她猛地抬头,对上沈清寒探究的目光,心脏狂跳不止——清风派源自风宫,与无锋同宗,这是她最大的破绽,他怎会知道?
“大人……大人看错了吧?”云衔霜的声音有些发虚,“我所学不过是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怎会是什么清风派剑法?”
沈清寒没有松开她的手腕,反而微微用力,将她拉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身上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是吗?”他低头,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你的指尖有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绝非粗浅拳脚能练出来的。而且那日烟雾中,你下意识使出的闪避身法,分明是清风派的‘流风步’,百试不爽。”
云衔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短刃,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她知道,沈清寒早已看穿了她的伪装,只是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试探。
“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为何还要立我为夫人?”云衔霜索性不再伪装,抬眸直视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是想将计就计,利用我引出无锋的其他人?还是觉得,我这样的刺客,配不上执刃夫人之位?”
沈清寒看着她倔强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身走到桌案旁,倒了一杯桃花酒,浅酌一口:“你倒是坦诚。”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她,“我确实怀疑你,从选亲大典上你刻意接近我开始,从你舍身救我时那过于精准的闪避开始,从你武功路数与清风派隐隐相似开始。”
“那你为何还要娶我?”云衔霜追问,手依旧没有离开袖中的短刃。
“因为我需要一位执刃夫人。”沈清寒的声音平静无波,“宫门规矩森严,执刃需有夫人辅佐,才能安抚四宫、凝聚人心。而你,恰好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够聪明,够冷静,也够狠绝,这样的你,比那些娇生惯养的世家贵女,更能在这宫门之中立足。”
他走到云衔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何况,我想看看,无锋派你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羲和火鉴,还是为了取我性命?”
云衔霜的心头一震。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确实是无锋的人。”云衔霜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瞒,“无锋派我潜入宫门,目标是羲和火鉴。他们在我体内种下了‘半月之蝇’,若不完成任务,每半个月便要承受万蚁噬心之痛,直至死亡。”她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绝望,“执刃大人若要杀我,现在便可动手,我毫无怨言。”
沈清寒看着她眼底的绝望,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他见过太多无锋刺客的狠辣,却从未见过像她这样,在坦陈身份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不杀你。”他缓缓说道,“不仅不杀你,还会帮你摆脱无锋的控制。”
云衔霜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帮你。”沈清寒重复道,语气坚定,“无锋与宫门世代为敌,沈烬渊更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与我,有着共同的敌人。我帮你解除半月之蝇的控制,你帮我找出无锋在宫门的卧底,以及沈烬渊的下落。”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让云衔霜彻底懵了。她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死亡,或是无尽的折磨,却没想到沈清寒会提出这样的合作。“你为何要信我?”她警惕地问道,“你不怕我反过来利用你,完成无锋的任务?”
“我不怕。”沈清寒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我有足够的把握,让你无法背叛我。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并非真心效忠于无锋。”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你眼底的不甘与挣扎,骗不了人。”
云衔霜的心,狠狠一颤。
是啊,她从未想过效忠于无锋。她自幼被无锋收养,被迫学习刺杀之术,双手沾满鲜血,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半月之蝇的控制,是她最大的枷锁,她无时无刻不想摆脱。沈清寒的提议,像是一道光,照进了她黑暗的世界。
可她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你如何帮我解除半月之蝇的控制?”她问道,“这是无锋的独门秘术,普天之下,无人能解。”
“别人不能,不代表我不能。”沈清寒的目光转向桌案上的一卷古籍,“宫门徵宫世代研究医毒之术,其中便有关于蛊毒、虫毒的记载。半月之蝇虽阴毒,却并非无药可解。只要找到徵宫的《毒经》残卷,再配合后山的千年雪莲,便能暂时压制毒素,后续再慢慢寻找彻底解除的方法。”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让雾姬夫人暗中调取徵宫的藏书,不出三日,便能有结果。”
提到雾姬夫人,云衔霜的眉头微微一蹙。雾姬夫人是沈清寒的继母,也是无锋的卧底,沈清寒让她去调取藏书,就不怕她从中作梗?
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沈清寒解释道:“雾姬夫人虽与沈烬渊有所勾结,但她终究是宫门的人,更看重自身的安危。如今沈烬渊叛逃,无锋在宫门的势力受损,她不会轻易与我为敌。而且,我已在徵宫安排了心腹,她不敢耍花样。”
云衔霜沉默了。沈清寒的计划周密,考虑周全,让她无从反驳。合作,似乎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
“好,我答应你。”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沈清寒,“我帮你找出无锋卧底,找到沈烬渊的下落。但你必须信守承诺,帮我解除半月之蝇的控制。”
“一言为定。”沈清寒伸出手,“从此刻起,你便是我沈清寒的夫人,也是我最信任的盟友。”
云衔霜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与他交握。他的指尖温热,掌心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与她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这一刻,仿佛有某种无形的纽带,将两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时,云衔霜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她的五脏六腑。她脸色瞬间惨白,冷汗直流,身体蜷缩在地,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
“怎么了?”沈清寒连忙蹲下身,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带着一丝焦急。
“半……半月之蝇……”云衔霜咬着牙,艰难地说道,“它……它发作了……”
她没想到,半月之蝇会在这个时候发作。或许是因为她与沈清寒达成合作,心中的情绪波动太大,刺激了体内的虫毒。
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云衔霜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更多的声音,可身体的颤抖却无法控制。她能感觉到沈清寒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忍一忍,我这就去拿药。”沈清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急促。
他转身想去取药,却被云衔霜一把拉住。“别……不用……”她艰难地说道,“这是无锋的蛊毒,普通的药物……没用……”
沈清寒停下脚步,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知道,半月之蝇的发作有多痛苦,那是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那怎么办?”他问道,语气带着一丝无措。
云衔霜没有回答,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意识模糊间,她感觉沈清寒将她抱在怀里,用掌心贴着她的腹部,一股温热的内力缓缓涌入她的体内。这股内力温和而强大,像是一股暖流,暂时压制住了部分剧痛。
云衔霜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心中竟生出一丝异样的安全感。从小到大,她从未被人这样呵护过,无锋的训练只有残酷与冷漠,而沈清寒的举动,却让她冰封已久的心,泛起了一丝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渐渐缓解,云衔霜的意识也清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依旧躺在沈清寒的怀里,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为了压制她的毒素,消耗了不少内力。
“好些了吗?”沈清寒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温柔。
云衔霜点了点头,脸颊泛起一丝红晕,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多谢大人。”
沈清寒看着她略显羞涩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是我的夫人,不必言谢。”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半月之蝇的发作越来越频繁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毒经》残卷。”
“嗯。”云衔霜点头,心中充满了感激。她知道,沈清寒完全可以不管她,甚至可以利用她的痛苦,逼问无锋的秘密。可他没有,他选择了帮助她。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场始于算计的婚姻,或许并非全是阴谋。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沈清寒起身,准备离开,“我在隔壁书房处理政务,若有任何不适,随时叫我。”
“大人不留下来吗?”话一出口,云衔霜便后悔了。她连忙低下头,脸颊滚烫,心跳加速。
沈清寒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看着她羞涩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怎么?夫人是在盼着我留下来?”
云衔霜的头垂得更低了,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清寒走到床榻边,俯身靠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新婚之夜,本就该夫妻同眠。”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魅惑,让云衔霜的心跳更快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柔与占有欲。
沈清寒没有再为难她,他躺在床榻的外侧,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安心睡吧,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云衔霜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身边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盟友,更是她曾经的目标。身份的转变,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听到沈清寒的呼吸声,平稳而均匀。她悄悄睁开眼,借着微弱的烛火,看着他俊朗的侧脸。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轮廓愈发清晰。
这个男人,深沉、睿智、强大,却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温柔。或许,与他合作,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云衔霜在心中默默想着,指尖却不自觉地摸向了袖中的短刃。她缓缓将短刃抽出,放在床榻之下——从这一刻起,她决定暂时放下刺杀的任务,与沈清寒联手,对抗无锋与沈烬渊。
可她不知道,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沈清寒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并非完全信任云衔霜,今日的合作,不过是一场相互利用的博弈。他需要她找出无锋的卧底,而她需要他解除半月之蝇的控制。至于情感,在这危机四伏的宫门之中,不过是最奢侈的东西。
但刚才云衔霜痛苦挣扎时,他心中涌起的心疼,却并非作假。这个女人,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危险而迷人,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沈清寒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或许,这场博弈,最终会走向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方向。
烛火渐渐微弱,寝宫之内,一片寂静。唯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在这新婚之夜,谱写出一曲既危险又暧昧的乐章。
而此刻,寝宫之外,一道黑影悄然闪过,消失在夜色中。雾姬夫人站在远处的回廊里,看着执刃寝宫的烛火,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她将沈清寒与云衔霜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并迅速通过无锋的暗号,传递给了后山祠堂的沈烬渊。
“沈清寒,云衔霜,你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雾姬夫人低声呢喃,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后山祠堂深处,沈烬渊收到消息,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容。他看着石壁上的羲和火鉴图腾,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清寒,我的好弟弟,你以为立了一个无锋的刺客为夫人,就能摆脱我的掌控吗?你太天真了。”
他的指尖划过石壁上的异化者残骸,声音冰冷如霜:“待我拿到羲和火鉴,掌控异化之力,你们所有人,都将成为我的棋子。”
夜色渐深,旧尘山谷陷入了一片寂静。可在这片寂静之下,暗流汹涌,阴谋与算计交织,爱情与背叛纠缠。沈清寒与云衔霜的合作,究竟是救赎的开始,还是更深的陷阱?无人知晓。
唯有天边的残月,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见证着宫门与无锋的百年恩怨,即将迎来新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