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涯子每每提及恩师明镜道人,眉宇间便浮起那化不开的忧色。拈花道人见状轻抚长须,温声劝慰道:师侄且放宽心,上月初已在后山见愁峰寻得令师踪迹。虽说这几日又不知所踪,但观其气色,想来已无大碍。
听闻师尊安然,真涯子紧绷的心弦稍松,又细细询问起师父近况。那拈花道人笑意渐深,将明镜道人这些时日的际遇娓娓道来。真涯子垂首静听,目光却始终恭敬地追随着师叔翕动的唇齿,随着师叔的讲述,心中块垒渐消,眼底的阴霾亦随之逐渐散去。
二人话锋一转,谈及到凤羽神剑的法阵玄机。拈花道人忽然长叹道:这无极老祖布下的阵法当真曲折诡谲,更出人意料的是竟需那阴玉火莲为引。他指尖轻叩石案:那可是云梦仙子的...话音戛然而止,似触及到某段尘封的往事。
真涯子听闻云梦仙子四字,眼中精光乍现。正待追问之际,却见那拈花道人神色微凝,只淡淡道:若要寻那阴玉火莲,倒也不必假手他人。虽说老道愚钝,却也看得分明——此物既是那云梦仙子贴身至宝,纵使她已身陨道消,其残魂仍镇于玄渊潭底。若欲取之...话虽未说完,眼中却已闪过那或可一试之色。
师叔明鉴!真涯子猛然抬起头,眸中燃起熊熊怒火:那艾无言恶贯满盈,此贼一生作恶多端,今番必要教他魂飞魄散!轮回幻境中的万千画面犹在眼前,云梦仙子昔日于玄渊潭底遭受的苦难仍然历历在目。其饱受荼毒的凄楚,斩因果神器显现时的天机昭昭。转念又想其师尊此刻或正独坐于某处峰峦,或藏身于不知名处的幽深洞府。想到师尊如拈花所言,神志时明时晦的模样,想必此刻亦或许正徘徊在玄极门的某个角落,他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拈花道人忽然沉默,袖中手指微微蜷曲。他未说出口的是,明镜道人此次归来,令人忧心的是其周身萦绕的那股若隐若现的戾气,不仅令素来与其交好的他心生不安,就连往日里针锋相对素来于拈花不睦的如月大师,近日也频频登门共商此事——这位曾经最重礼数的道长,如今疯癫之后,行事愈发的诡秘难测......
暮色渐沉,真涯子与拈花道人在玄渊潭畔重逢。虽古训有云叔侄不对饮,此刻却抵不过满腔心事亟待倾吐。再者那拈花被师侄真涯子眼底的赤诚熨得心头滚烫,拈花道人眉梢带喜,为前番真涯子赞许的目光及其所讲话语而暗自欣喜;真涯子则想起取那凤羽神剑的波折,又念及若曦依旧被困于梵音法阵之内,喉间不由泛起那铁锈般的苦涩。
这苦涩很快漫成汪洋——百转愁肠中师尊明镜日渐黯淡的心灯,云梦残魂的飘零,还有对那孽畜艾无言刻骨的恨意。那张永远噙着虚假与猥琐并存,冷笑与阴险交织的脸......
愁云更浓处,一会如坠寒潭,一会似踏云端,这般心境下,却见那拈花广袖翻飞间朗声笑道:走!师叔为你接风洗尘!道人眉梢跳动着久违的欢欣,倒映着真涯子眼底未消的寒霜,恰似幽兰遇上了雪原。
许久未沾人间烟火,此刻竟格外想念那浊酒入喉心作痛的滋味。二人心意相通,径直朝着山下聚宾楼而去。
聚宾楼的灯箱将二人影子拉得老长。朱漆匾额下,掌柜笑脸相迎。跑堂的引他们登楼时,二楼雅座里,茶香尚未散尽,真涯子忽然嗅到久违的烟火气——那混着猪蹄香的卤味与浊酒香,竟比那洞府的灵泉更教人鼻酸。
二人落座不久,八仙桌上已陆续呈上佳肴:吉祥如意、第一道金鸡卧在翡翠萝卜雕的如意上,油亮表皮还噙着蜜汁。年年有余、拔丝银鲤昂首翘尾;在烛光里拉出金线。冰糖肘子颤巍巍泛着琥珀光,辣子鸡在青瓷盘里炸开红云,最是那爆炒吊龙,牛脊肉在猛火中锁住汁水,每片都透着掌勺人拿捏到毫巅的火候。爆炒时裹着镬气,肌理间还渗着粉红的血丝。
真涯子盯着那盘吊龙出神。牛脊肉上脂肪的纹路,此刻在真涯子眼中,多像那阴玉火莲绽放的脉络?他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辣得眼底浮起雾气——这人间至味,到底是比那斩不断的因果来的更真实些,虽眼眶泛红,心底却出奇的清白。
拈花道人执壶斟酒,琥珀色的液体在青瓷杯中轻晃。这些菜肴,竟都是真涯子昔年最爱的口味。金鸡报晓,银鲤跃波,每一道都载着说不尽的师门情谊。窗外暮鼓声声,杯中酒影摇摇,两个本该避席的人,此刻却在五味杂陈间找到了共同的慰藉。
第六道鸿运当头惊艳登场,堪称视觉与味觉的双重盛宴:金黄酥脆的乳猪皮如琥珀般透亮,刀锋划过时能听见清脆的裂响。皮下嫩肉饱含汁水,入口即化却又不失嚼劲,汁水在齿间迸发,酥嫩的口感嚼出满口鲜香,连骨缝竟都透着醇香——骨节处经秘制卤汁浸润后竟可轻轻吮碎,油脂与瘦肉的黄金比例,每一口都迸发着饱满的肉汁,令人回味悠长。
第七道红烧狮子头展现着厨艺的极致——精选牛肩肉经千锤百炼后,在热油中涅盘重生,形成酥壳与嫩芯的绝妙反差。先炸后蒸的匠心工艺造就奇迹:先炸至金黄外壳如琥珀般酥脆,继而蒸制过程中肉丸如海绵般吸饱高汤精华,最后淋上的浓芡宛如琥珀包裹珍珠。
咬破酥壳的瞬间,弹嫩的肉纤维在舌尖起舞,馥郁的香气裹挟着多层次口感恰似人生百味席卷而来,随着鲜香在唇齿间流转,再难将其移出味蕾记忆。这道承载着福禄寓意的佳肴,确不负其招牌之美誉,堪称匠心之作。
压轴的糖醋排骨犹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琥珀色的糖衣包裹着粉嫩的排骨。酸甜气息率先唤醒味蕾,裹挟着焦香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