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听着传林借酒消愁时低吟诗句的悲声,心头猛然一颤。那字字句句里浸透的愁苦,竟似让窗外的桃花都跟着簌簌发抖。她原以为这书生不过是个薄情郎,此刻才惊觉他心底压着如此沉重的牵挂——然而她却不知此时的传林,心中既放不下家中可能轻生的发妻,又难以割舍对晨曦的眷恋之情。如此两难之境,反倒让桃儿误以为他已与那白晨曦决裂了……
她从未想过这位温润如玉的书生竟藏着如此深重的哀伤。先前那些刻薄的揣测,此刻都化为了无尽的羞愧。那饱含离愁的吟诵声穿透窗棂,字字句句里都是牵挂与不舍,这般锥心刺骨的愁绪,将这桃花仙子的心弦彻底拨动了。数月前初遇时那份悸动,此刻化作汹涌的怜惜。她多想抚平他紧蹙的眉头,拭去他眼角的泪痕,将这满身风霜的书生拥入怀中。这般炽热的情愫来得猝不及防,却让她甘愿沉溺其中。
月光透过桃枝,映得她脸上泪痕晶莹。这痴情的书生啊,从第一眼那惊鸿一瞥就让她芳心暗许,如今见他肝肠寸断的模样,更是揪得心口生疼。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在胸腔里翻涌,想拭去他脸颊的泪,想将他搂在怀里轻抚后背,想......桃儿被自己这般念头惊得耳尖发烫,却止不住情丝继续疯长。
当泪水模糊了视线,桃儿正透过那扇窗,见那屋内书生深陷两难之地——此刻那既忧心归家迟了凤儿会做傻事,又怕这一走会永远失去晨曦的信任。说来便来,说走就走,你当我是什么?哦,你想我了便来看看吗?他仿佛已听见晨曦的诘问。明明知道那位千年修行的佳人最是通情达理,可一旦涉及真心,再周全的理由都会变成伤人的利刃。传林攥着酒杯的指节发白,两个女子的面容在眼前交替浮现,撕扯着他那颗左右为难的心。
他手中酒盏还悬在半空,那些翻腾的愁绪突然凝住了——晨曦若知晓他此刻归去,定会觉得往日温存尽是欺骗;可凤儿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余生又如何自处?最懂事的女子往往最倔强,他太明白晨曦的性子了,这一走,怕是再难寻回那双含笑的眼眸……
这样的结局,传林实在万难承受。他眼眶泛红,正陷入两难之际,房门突然被撞开——只见一位粉衣女子翩然而入。传林惊得忘了拭泪:姑娘你......
小女桃儿,冒昧打扰,还望公子见谅。女子盈盈一礼,眼波流转间尽是灵动。传林慌忙拭去泪痕,强自镇定道:在下传林,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桃儿却不答话,径直抛出一串惊人之语:公子何必为负心人伤怀?那姓白的既已薄情,你又何苦作茧自缚?自古多情空余恨,莫要为虚情错付真心!似她这般朝秦暮楚......
住口!传林一声怒喝,吓得她花容失色间,手中团扇应声落地。待回过神来,传林才惊觉失态,他强压怒火道:姑娘慎言!晨曦绝非你所言之辈,皆是在下......话到一半忽觉蹊跷,这陌生女子为何突然登门,又对晨曦妄加评判?于是他目光一凛,沉声问道:姑娘此来,究竟所为何事?
桃儿见他这般痴迷,伤痕累累却仍执迷不悟,不由轻叹道:特来献上一策。传林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这个不速之客道:不知…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桃儿声音愈发轻柔:指教不敢当,倒是有几句肺腑之言。见传林面露疑惑,她忽然双颊绯红,呼吸急促道:我...我自是为你着想。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反倒勾起了传林的好奇:愿闻其详。
谁知桃儿接下来的话,竟犹如晴天霹雳:既然那白姑娘无情,公子不如......不如让小女子来爱你.....
且慢!传林脑中轰然作响,这女子莫非失心疯了?正待出言相询,却见桃儿仿佛看透他的心思,抢先道:公子莫要以为我疯癫荒唐,我此刻清醒得很!
这番补充令传林如遭雷击,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令他手足无措。桃儿竟似乎早已洞穿他的一切:公子莫要惊惶,桃儿字字真心。说罢向前一步,衣袂间暗香浮动。
烛影摇红间,传林望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只觉今夜之事荒诞至极。窗外桃花纷落,竟似为这场奇遇平添几分旖旎。
传林如遭雷击般僵立原地,眼前这个能洞悉人心的女子,竟说出这般石破天惊的话语。桃儿那双会说话的杏眼灼灼逼人,声音却脆如银铃:爱哪分什么荒唐不荒唐?方才的事我不计较,谁让我偏偏中意你呢?她深吸一口气,脸颊飞红,实不相瞒,其实数月之前初见你那日......
桃儿此刻全然抛却了女儿家的矜持。她误以为传林与晨曦已然决裂,见书生失魂落魄的模样,深知若再犹豫,只怕要永远错过这个令她魂牵梦萦的书呆子。
此刻这姑娘分明是豁出去了。既然她俩已恩断义绝,又见书生的样子,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若再扭捏作态,这个让她数月来辗转反侧的呆子,怕是要永远错过了。
传林!我喜欢你!她清脆的嗓音在院中回荡,灼灼目光直视对方。传林只觉耳畔嗡鸣,怔怔望着这个为他打抱不平,又历经挣扎最终袒露心迹的姑娘。
绯红从耳根漫到脖颈,她索性将绣帕一甩,紧盯着对方反应。只见书生如被天雷劈中般,整个人仿佛都冒着热气。良久沉默中,传林终于缓过神来——
她眸中的真挚做不得假,这般聪慧灵秀的女子,岂会拿名节儿戏?当记忆翻涌——凤儿生死未卜,与晨曦的种种纠葛.....他黯然垂眸:承蒙姑娘厚爱,在下愧不敢当。可惜在下此生已负一人,实在不配姑娘垂青......
话音未落便转身离去。桃儿愕然瞪大双眼,万没料到他竟这般决绝。难道他仍对那姓白的念念不忘?羞愤交加之下,她颤声喊道:公子留步!
桃儿突然喝住转身欲走的传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原是你的住处,该走的是我。她强撑着最后体面,却在跨出门槛时踉跄中,肩头碰到门框竟不自知。忽听自己玉佩坠地的清响——原来满腔真心,终究碎得这般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