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紧紧包裹着逃亡的一行人。身后,影侍飘忽诡异的追击气息如同附骨之疽,始终吊在数百丈外,并且不断尝试从侧翼迂回包抄。它们似乎并不急于立刻发动致命攻击,而是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驱赶、逼迫,试图将猎物逼入绝境,或者耗尽他们最后的气力。
青鸾银牙紧咬,额前几缕发丝已被汗水粘住。她的空间挪移能力在携带多人、且需时刻防备冷箭的情况下消耗巨大,此刻每一次短距离闪烁,都感觉空间能量在经脉中传来滞涩的刺痛。墨守同样面色发白,不仅要维持轻身和隐匿的辅助阵法,还要不断沿途布设小型陷阱和误导符文,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
吕辉然被青鸾半扶半背着,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识海中,涅盘薪火那点本源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传来阵阵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与刺痛。左手掌心抵挡“虚空穿刺”留下的伤势并未真正愈合,一股阴冷的暗影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试图侵蚀他的经脉,被他体内残存的一丝“澄明心火”本能地抵御、消磨,但这个过程同样在加剧他的消耗。
三个孩子依旧昏迷,悬浮在青鸾的空间气泡内,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虽然污秽根源已除,但长时间的侵蚀和仪式抽取,让他们的身体与精神都处于极度亏空状态,经不起任何颠簸和惊吓。
“前方……地形陡峭,像是一处断崖!”墨守急促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他手中的地形探测仪显示前方地势急剧下降。
青鸾心中一沉。断崖意味着前路断绝,一旦被逼到崖边,将陷入背水一战的绝境!后方追兵如影随形,两侧包抄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能不能绕过去?”她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来不及了!左右两侧都有影侍快速接近,它们在压缩我们的活动空间!断崖下方……探测显示有复杂的地下空洞结构,但深度不明,直接跳下去风险太大!”墨守快速分析,语气罕见地透出焦虑。
怎么办?绝壁在前,追兵在后!
就在这进退维谷之际,一直被吕辉然贴身收藏、几乎与他生命气息相连的那盏“尘光”古灯(主灯仍在老街,此为他识海中虚影的本体微弱感应),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安抚与指引意味的温暖波动。
这波动并非指向断崖之上,也非指向左右包抄的敌人,而是……隐隐指向断崖之下,那片被黑暗吞噬的、未知的深渊!
几乎同时,吕辉然原本昏沉的意识,被这股熟悉的温暖波动轻轻触动。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片景象:并非眼睛所见,而是灵觉中浮现——断崖之下并非绝地,在某个隐蔽的、被天然岩石和藤蔓遮掩的凹陷处,有一个狭窄的、通往山体内部的裂缝入口!入口附近,残留着极其微弱、近乎消散的……古老守护阵法的余韵?那气息,竟然与“尘光”古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是古灯在冥冥中指引?还是吕辉然自身与古灯的契合,在危机时刻感应到了同源力量的残留?
没有时间犹豫了!
“下面……有路!”吕辉然用尽力气,嘶哑地说道,同时勉强抬起右手,指向断崖下方某个大概的方位,“裂缝……守护阵法残留……或许能……挡一挡……”
青鸾和墨守闻言,没有丝毫迟疑,立刻选择相信吕辉然的直觉!此刻,任何一点可能的机会,都必须抓住!
“抓紧!”青鸾低喝一声,银色空间能量骤然收缩,将吕辉然和三个孩子与自己包裹得更紧。她不再直线奔逃,而是身形一折,毫不犹豫地朝着断崖边缘冲去!
墨守紧随其后,在跃下断崖的瞬间,反手向身后和两侧撒出最后一把特制的“扰空尘”。细微的银色粉尘炸开,形成一片短暂的空间紊乱区域,希望能干扰影侍的追击判断。
呼呼风声在耳边尖啸!失重的感觉传来!
断崖比预想的更深、更陡峭!下方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
青鸾将空间操控能力发挥到极致,不断在陡峭的崖壁突起处借力、缓冲,减缓下坠速度,同时精神力如同触角般向下蔓延,寻找吕辉然提示的那处裂缝入口。
找到了!
在距离崖顶约三十丈处,一块突出的巨大岩石下方,果然有一片被茂密枯藤和苔藓覆盖的凹陷!凹陷深处,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长裂缝,如同大地的伤痕,向内延伸。
“那里!”青鸾眼中银光一闪,包裹众人的银色气泡猛地一个变向,如同灵活的游鱼,精准地钻入了那片凹陷,挤进了那道狭窄的裂缝入口!
几乎在他们没入裂缝的下一秒,六道漆黑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断崖边缘。它们没有立刻追下,而是停在崖边,暗红的“目光”扫视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那处被藤蔓遮掩、此刻已然恢复平静的凹陷。
“气息……消失了……断崖下……”一名影侍发出模糊的精神波动。
“有微弱的……空间扰动痕迹……和……古老守护余波……”另一名影侍感知更为敏锐。
领头的双肩骨刺影侍,暗红独眼死死盯着那处凹陷,似乎在权衡。强行追入未知的、可能存在古老守护的狭窄地形,对它们并非最佳选择。而且,目标之一(吕辉然)状态极差,另外两人消耗巨大,还带着三个累赘,在这绝地之中,又能躲多久?
“封锁崖顶及周边区域。”领头影侍冰冷下令,“向‘圣殿’汇报情况,请求指示。目标已入绝地,插翅难飞。等待‘圣殿’下一步命令,或待其自困力竭,再行搜捕。”
“遵命。”
六道影侍的身影缓缓融入崖顶的阴影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但一股无形的封锁与监视力场,已然悄然笼罩了这片断崖区域。
裂缝之内,是另一番景象。
入口狭窄潮湿,但向内深入不过数丈,空间便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天然的石窟。石窟不算太大,但足以容纳他们几人。空气虽然带着地底的阴凉和土腥味,却奇异得没有太多污浊气息,反而有一种淡淡的、仿佛被岁月洗涤过的清新感。最重要的是,石窟的岩壁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早已黯淡、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古老刻痕,那些刻痕的纹路,与“尘光”古灯灯身上的某些装饰性符文,有着神似的韵味。
正是这些几乎失效的古老守护刻痕,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屏蔽”与“安宁”之力,暂时隔绝了外界(包括崖顶影侍)的精确感知,也为他们提供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暂时安全了……”墨守松了口气,立刻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快速检查着随身设备和剩余的资源。
青鸾也小心翼翼地将吕辉然和三个孩子放下。她先检查了三个孩子的情况,确认他们生命体征暂时平稳,只是需要静养和后续治疗,然后立刻来到吕辉然身边。
吕辉然情况更糟。强行催动古灯虚影挡下那一击的后遗症彻底爆发,加上一路颠簸和体内暗影能量的侵蚀,他此刻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冰凉,唯有眉心处一点微弱的炽白光芒在顽强地闪烁,那是涅盘薪火本源在自发地护住他最后的心脉与神魂。
“辉然!”青鸾心头发紧,连忙将精纯温和的空间能量渡入他体内,试图帮他稳定伤势,驱散那股阴冷的暗影侵蚀。但她的空间能量偏向“秩序”与“稳固”,对治疗和净化并非专长,效果有限。
墨守也挣扎着爬过来,取出几支应急的灵能药剂和稳定精神的熏香。“他的伤势很重,本源亏空,还有暗影能量侵入经脉和识海。我的药剂只能暂时吊住性命,稳住伤势不恶化,要根除,必须靠他自己的‘薪火’力量慢慢净化恢复,或者有更精擅净化治疗的高手相助。”
青鸾看着吕辉然惨白的脸,心中涌起强烈的自责与无力感。是她提议主动出击,却低估了敌人的狡猾与实力,将大家陷入如此险境。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吕辉然,眉头忽然微微蹙起,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呓语:“火……灯……守护……不能……熄……”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深层的意识挣扎。识海内,那点微弱的涅盘薪火本源,在主人濒临绝境的意志驱动下,如同风中残烛,开始极其缓慢地、尝试性地汲取着……石窟岩壁上,那些古老守护刻痕中残留的、同样源自久远过去的“守护”与“安宁”意念!
虽然那意念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且属性不完全相同,但“守护”的本质,似乎触动了薪火本源深处某种共鸣!
一丝丝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的微光,从岩壁刻痕上析出,如同受到牵引的萤火,飘飘荡荡,融入吕辉然的眉心。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带来的恢复几乎微不可察,但却是一个好的征兆!至少,他的薪火本源没有继续衰弱,反而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主动“呼吸”、汲取同质的“养分”!
“他在……吸收这里的古老意念?”墨守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青鸾也松了口气,紧握的拳头稍稍松开。“看来这里对他恢复有帮助。我们必须在这里休整,等他恢复一些,再从长计议如何脱困。”
她看向石窟入口那道狭窄的裂缝,外面是未知的追兵封锁,里面是暂时安全的绝地。生机虽现,但前路依然艰险。
三个孩子需要救治,吕辉然需要时间,而敌人,绝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在这绝壁之下的古老石窟中,一点微弱的薪火,正顽强地汲取着同样古老的守护余晖,等待着重新燃起的契机。
第一百零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