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间,弹指而过。
老街表面恢复了往日的节奏,炊烟依旧,吆喝声渐起,但无形的紧绷感如一层透明的薄膜,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孩子们被叮嘱不得远离家门,玩耍的范围被严格限制在大人视线之内。王胖子带着几个青壮,以“防止流窜小偷”为名,加强了日夜巡逻。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的时间,比以前早了整整一个时辰。
老宅密室内,进展与压力并存。
墨守主导的“无间镇魂光域”升级工程已近尾声。除了原本的核心阵法节点,他又在老街四角及几个关键巷口,埋设了三十六枚刻满细密符文的“辟邪镇石”。这些石块看似普通青石,实则是墨守以秘法炼制,能持续散发微弱的、针对负面精神能量的驱散波动,并与中央阵法共鸣。一旦有“影侍”或类似存在试图潜入,就会像水滴落入滚油,引发连锁反应,阵法将瞬间激活高强度“显影”与“禁锢”效果,为反击争取时间。
材料消耗巨大,青鸾几乎跑遍了城中所有能接触到的隐秘市场与地下拍卖会,甚至动用了她在守夜人内部的部分资源,才勉强凑齐。过程中,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市面上几种关键的超凡材料价格有异常波动,且流通量减少,似乎被某些不明势力在暗中收购囤积。这让她心中的阴霾又厚了一层。
吕辉然则几乎足不出户,整日沉浸在古籍与救治小丫之中。他反复揣摩那“灵犀引”法门,尝试与昏迷的小丫建立更深层次的心灵连接。这个过程极为耗费心神,且进展缓慢。小丫的精神世界因“污秽种子”的存在和自身潜意识保护,如同一座布满迷雾和荆棘的脆弱花园,吕辉然必须像最耐心的园丁,一点点拨开迷雾,绕过荆棘,还不能惊动那盘踞在花园中心的“毒瘤”。
好在,他的努力并非徒劳。通过持续以“澄明心火”进行温和的滋养与共鸣,小丫沉睡中的面容渐渐少了些痛苦,眉心那扭曲的黑纹颜色也淡了微不可察的一丝。更重要的是,吕辉然对“灵犀引”以及自身火焰的精细化操控,有了长足进步。他甚至能隐隐感知到小丫梦境碎片中残留的恐惧与对父亲的思念,这让他对那“污秽种子”利用情感弱点的机理,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第七日傍晚,吕老爷子带回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城南‘泥鳅巷’那边,三天前,丢了个孩子。”老爷子脸色凝重,压低了声音,“是个八岁的男孩,家里开豆腐坊的。失踪前毫无征兆,晚上睡下,早上人就不见了,门窗完好。坊正报了上去,守夜人和城防军都去看了,没发现强行闯入的痕迹,也没有绑架勒索的信,就像……凭空蒸发。”
“泥鳅巷离我们这里隔了四条街,不算近。”青鸾眉头紧锁,“孩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打听了,普通人家孩子,有点胆小,前段时间他奶奶病逝,孩子伤心了很久,最近才稍微好些。”老爷子顿了顿,“还有,大概半个月前,那孩子据说在巷口摔了一跤,磕破了膝盖,当时也没什么异常。”
膝盖受伤!这个细节让密室内的空气骤然一冷。小虎之前也是膝盖受伤后,被“影侍”标记试探!
“类似的传闻,东市口那边好像也有一例,不过那是更早之前,一个货郎家的女儿,说是突然得了‘失魂症’,整日呆呆傻傻,看了好多大夫不见好,后来那家人搬走了,不知去向。”老爷子补充道,“消息零碎,不敢确定是否相关。”
“范围在扩大,目标似乎有共性:近期经历过情感创伤或波折的孩童。”吕辉然声音低沉,“膝盖受伤可能只是个触发点,或者某种便于‘影侍’标记的媒介。他们在筛选、标记,然后可能是在等待某个时机,或者积累到一定数量后,再统一‘收割’?”
这个推测让众人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现在发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必须主动出击了。”青鸾站起身,眼中银芒闪动,“泥鳅巷的现场,或许还有残留的痕迹。墨守,你的追踪分析,有进展吗?”
墨守面前悬浮着几个缓缓旋转的能量结构模型,正是从小丫体内“污秽种子”以及影侍自爆残渣中解析出来的。闻言,他指向其中一个最复杂、不断有暗色光点流转的模型:“基于‘种子’的情绪频谱特征,我优化了探测算法。理论上,如果城中其他地方存在同源的能量残留或波动,在一定距离内,配合升级后的‘尘光’古灯和阵法增幅,可以尝试进行大范围、低强度的定向扫描。但精度有限,且消耗巨大,无法持续。”
“一次,够吗?”吕辉然问。
“锁定大致区域,或许可以。精确定位,难。”墨守回答干脆。
“那就试一次。”吕辉然斩钉截铁,“老爷子提供的线索指向城南,我们就从泥鳅巷附近开始。哪怕只能缩小范围,也比现在盲目等待强。”
“需要准备。子夜时分,天地间杂散能量相对沉寂,效果最佳。”墨守开始快速收拾他那些精密装置,“需携带便携式阵盘和‘尘光’古灯副灯。主灯需留在老街维持‘镇魂光域’。”
“我和你一起去。”青鸾道,“万一发现什么,也有个照应。辉然,你……”
“我必须去。”吕辉然打断她,“‘澄明心火’是激发和辨识那气息的关键。小丫的情况暂时稳定,有苏小青和老爷子照看,加上阵法守护,短时间内应该无虞。”
见他态度坚决,青鸾不再反对。事关重大,吕辉然的能力确实不可或缺。
子夜将至,三人悄然离开老街,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墨守背着一个不大的金属箱子,里面是他改装的便携阵盘与副灯。青鸾一身黑衣,气息近乎完全收敛。吕辉然则换了一身深色布衣,目光沉静,体内涅盘薪火缓缓流转,保持着最佳状态。
泥鳅巷比老街更显破败曲折,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失踪男孩家的豆腐坊早已被贴上封条,在黑暗中更显凄清。附近住户门窗紧闭,连狗吠声都稀少,仿佛整条巷子都在恐惧中屏住了呼吸。
墨守选择了一处相对较高的屋顶,快速布下简易阵盘,将那盏小巧的、光芒柔和的“尘光”副灯置于阵眼。吕辉然盘坐一旁,双手虚按阵盘边缘,暗金色的“澄明心火”徐徐注入。
“开始。”墨守低喝,启动了阵盘。
副灯的光芒陡然内敛,化作一道无形无质的波动,以阵盘为中心,如同水波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这波动极其细微,普通人甚至低阶超凡者都难以察觉,但它对特定的“污浊”情绪频谱异常敏感。
吕辉然闭目凝神,识海中映照出波动反馈的模糊景象。大部分区域是混沌的、代表正常生活与各种微弱情绪的杂色光晕。然而,当波动扫过泥鳅巷深处、靠近城墙根的一片杂乱区域时,反馈陡然变得“粘稠”起来!
一片稀薄但确凿存在的、暗红与浊黑交织的“雾霭”,如同溃烂的伤口渗出物,残留在一处废弃的砖窑附近!那气息,与小丫体内的“污秽种子”同源,但更淡,更分散,仿佛曾在此地短暂停留或爆发过!
“那边!”吕辉然猛地指向城墙根方向。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墨守阵盘上的一个指针也剧烈跳动起来,指向同一方位。
“走!”青鸾身影一晃,已如轻烟般飘向那片区域。吕辉然和墨守紧随其后。
废弃砖窑周围堆满瓦砾和垃圾,散发着一股霉烂的气味。墨守手持一个罗盘状探测器,仔细搜寻。很快,他在一堆半塌的砖块下,发现了异常——地面有一小片不自然的焦黑,并非火焰灼烧所致,更像是某种能量腐蚀留下的痕迹。痕迹很新,不超过五天。
“残留很强,这里至少停留过一个‘影侍’,或者进行过某种仪式。”墨守分析道,“痕迹有延伸……指向那边。”他抬头,望向城墙方向。
城墙之外,便是危机四伏的荒野。
“出城了?”青鸾蹙眉。
吕辉然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那焦黑痕迹边缘,一缕极其细微的“澄明心火”探入。瞬间,一些破碎、混乱的画面和情绪冲入他的感知:孩子的哭泣、无尽的黑暗、冰冷的触感、还有……一种贪婪的、仿佛无数张嘴在同时低语吮吸的诡异感觉!
他闷哼一声,收回手指,脸色有些发白。“是这里……那孩子可能被带出城了。痕迹指向城外东南方向。”
城外东南,那是旧城区废墟与荒山野岭的交界地带,地形复杂,人迹罕至,历来是各种不法之徒和怪异事件的温床。
“要追吗?”青鸾问。城外风险未知,且敌暗我明。
吕辉然看着手中刚刚因接触残留而微微发热、泛起一丝灰暗的指尖,眼中光芒闪烁。他想起了小虎惊惶的眼神,想起了小丫昏迷中仍蹙紧的眉头,想起了泥鳅巷那户丢失孩子的人家可能正承受的绝望。
“追。”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就算救不回那孩子,也要找到他们的窝点,弄清他们的目的。否则,只会有更多孩子受害。”
墨守默默点头,开始收拾设备,准备进行更远距离的定向追踪。
青鸾看着吕辉然坚定的侧脸,没有再劝阻。“好,那就去会一会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不过,需格外小心,城外不比城内。”
夜色更深,三人越过寂静的城墙(青鸾以空间能力短暂干扰了警戒法阵),如同三支离弦的箭,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城外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而他们身后,老街在升级后的“镇魂光域”守护下,安然沉睡。只是那中心老宅密室中,昏迷的小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没入枕巾,消失不见。
东南方向的荒野,山林轮廓在黯淡的星光下如同匍匐的巨兽。未知的危险与微弱的线索,正牵引着三位守护者,一步步走向更深的迷雾与挑战。
第一百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