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爷那句“硬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与苍凉。他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柴刀,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土黄色的罡气不再内敛,而是如同燃烧的火焰般透体而出,将他整个人映照得如同从古老壁画中走出的战神!院中的老槐树无风自动,枝叶哗啦作响,古井中水面沸腾,蒸腾起白色的水汽,整个老宅的“场”被强行提升到了极致!
“小子!还等什么?!”吕大爷暴喝一声,声如炸雷,将吕辉然从瞬间的惊骇中震醒。
吕辉然猛一咬牙,知道此刻已无退路!他不再有任何保留,意识彻底沉入识海!
那枚金色符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与脚下老街的“现实场”、与那无数“心锚”节点疯狂共鸣!街坊们家中刚刚熄灭不久的灯光仿佛受到感召,再次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沉睡中的居民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而识海中那点初火之苗,在吕辉然决死意志的催动下,骤然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光芒!不再是微弱的火星,而是化作了一簇真正跳动的、暗红色的火焰!一股蕴含着“定义存在”、“抗拒消亡”的古老意志,顺着吕辉然的引导,与他自身守夜人的力量,以及爷爷那磅礴厚重的大地罡气,强行融合在一起!
他没有试图去直接对抗那股来自地底的、锐利无匹的毁灭力量,那是螳臂当车。他将全部的力量,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了那一个目标上——刘奶奶家屋角,那棵歪脖子树下的地脉节点!
他要做的,不是摧毁,而是加固!是定义!是以自身为薪柴,点燃初火,将那片即将被“地煞剑脉”摧毁的区域,暂时性地从现实的规则中“锚定”和“豁免”出去!
“以此身为薪,燃此心火——此地,此屋,此人,当存!”
吕辉然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咆哮!他将融合了初火意志的守夜人力量,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近乎实质的金红色光柱,以自身为桥梁,轰然注入那片目标地脉节点!
与此同时,吕大爷动了!
他并未冲向刘奶奶家,而是猛地将手中燃烧着土黄罡气的柴刀,狠狠插入老宅院心的地面!
“给老子——定!”
一声仿佛来自洪荒的怒吼!以柴刀插入点为中心,一道凝实无比、厚重如山的土黄色光环瞬间扩张开来,如同一个巨大的罩子,并非覆盖整个街区,而是精准地、死死地压在了那片区域的地脉之上,试图强行延缓甚至阻断“地煞剑脉”的上升之势!
“铿——!!!”
一声仿佛万剑齐鸣、又似地壳崩裂的恐怖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
整个老街片区剧烈一震!比之前“深潜者”出现时猛烈十倍!无数房屋墙壁开裂,瓦片簌簌落下!睡梦中的街坊被直接震醒,惊恐地尖叫起来!
刘奶奶家屋角那棵歪脖子树下的地面,猛地向上凸起,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带着撕裂与终结意味的灰色气流,如同实质的剑锋,就要破土而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吕辉然那融合了初火意志的金红光柱,后发先至,精准地命中了那凸起的中心!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破土而出的灰色“剑锋”,在接触到金红光柱的瞬间,竟像是刺入了一片无形无质、却又坚韧无比的“定义之域”!它那足以撕裂地脉、摧毁一切的锋芒,竟被那蕴含着“存在”意志的光柱死死抵住,无法再寸进!
暗红色的初火在光柱中燃烧,不断将“存在”与“稳固”的意念烙印在那片区域的空间与地脉结构之上;金色的守夜人力量则疯狂抽取着整个街区的“现实”底蕴,维系着这短暂的“豁免”;而爷爷那土黄色的罡气光环,则如同最坚固的堤坝,死死压制着下方更加狂暴的“地煞”洪流!
三方力量,以一种极其脆弱而危险的平衡,暂时僵持住了!
但吕辉然知道,这平衡维持不了多久!那“地煞剑脉”的力量如同无穷无尽,而他自身的消耗如同开闸泄洪!初火之苗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金色符箓旋转的速度也开始减慢,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生命本源都在燃烧!
爷爷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他须发怒张,额头青筋暴起,插入地面的柴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那土黄色的罡气光环也在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被地煞冲垮!
“小子……顶住……”吕大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嘴角已然溢出了一丝鲜血。
吕辉然双目赤红,感觉灵魂都在被撕裂,但他死死咬着牙,将最后的力量,甚至是对这片土地、对这些街坊所有的眷恋与不舍,都化作了燃料,注入那初火之中!
不能退!身后是刘奶奶的家!是无数街坊的安身立命之所!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些与吕辉然“心锚”网络紧密连接的街坊们,虽然不明所以,却被那地动山摇和灵魂深处的悸动所惊醒。他们看不到能量的交锋,却能感受到一股灭顶之灾般的恐惧,以及一股从老宅方向传来的、顽强抵抗的意志!
几乎是下意识的,刘奶奶紧紧抱住了她那台嘶哑的收音机;王胖子冲出自家的烧烤摊,对着那片扭曲的地面怒目而视;李大爷扶住了窗台上颤抖的兰草;林晚照将那个粉色保温杯紧紧贴在胸口……所有街坊,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家园的眷恋与守护的意念!
这些微弱却庞大的意念,如同百川归海,透过那无形的“心锚”网络,跨越空间,汇入了吕辉然那即将枯竭的力量之中!
那簇暗红色的初火,得到这源自“人心”的庞大生机滋养,猛地再次蹿升了一截!虽然依旧无法压倒地煞,却让那脆弱的平衡,多坚持了至关重要的几秒钟!
就是这几秒钟!
地底深处,那“地煞剑脉”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顽强到不可思议的抵抗意志,其纯粹的毁灭意念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它并非生灵,更像是一种自然形成的、具备特定触发条件的灾害机制。当毁灭受阻,并且遇到另一种层次极高的“存在定义”之力干扰时,其运行逻辑出现了一瞬间的“判断”滞涩。
也就在这一瞬间——
“嗡……”
一直悬浮于吕辉然识海深处、代表着“守夜人”传承本源的那枚金色符箓,仿佛被初火与地煞的极致冲突、被万千街坊的守护意念所引动,其最核心处,一点从未被吕辉然察觉的、更加古老而晦涩的印记,骤然亮起!
那印记的形状,像是一盏……灯?
一道无法形容其颜色、仿佛包容了世间一切光辉的柔和光流,自那盏“灯”形印记中流淌而出,顺着吕辉然的力量,轻柔地拂过那僵持的战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但那道无色的光流所过之处,狂暴的地煞剑脉如同被春风化雨,那锐利的灰色气流竟开始缓缓平息、退潮!而吕辉然燃烧自身形成的“豁免”领域,以及爷爷的罡气屏障,却并未受到任何冲击,反而得到了一丝温和的补充与稳固。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以超越理解的方式,轻轻抚平了暴动的规则。
几个呼吸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烟消云散。
刘奶奶家屋角的地面恢复了平整,只留下一些蛛网般的裂痕证明着刚才的惊险。地底传来的恐怖波动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老宅院内,吕辉然脱力般瘫倒在地,浑身衣衫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如纸,意识海中初火之苗重新萎缩成一点几乎熄灭的火星,金色符箓也黯淡到了极点,但那盏“灯”形印记却已隐没不见。
吕大爷也踉跄一步,以柴刀拄地才稳住身形,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倒地不起的吕辉然,又看了看恢复平静的地面,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震惊、后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薪火相传……守护之灯……原来,传说是真的……”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
夜空依旧沉寂,老街的灯火在惊魂未定中次第亮起,夹杂着街坊们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疑惑。
没有人知道,刚才就在这片平凡的土地下,发生了一场何等惊心动魄、关乎存亡的较量。
吕辉然躺在冰冷的青砖上,望着没有星辰的夜空,疲惫到极点的意识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守住了……又一次……”
至于那突然出现的“灯”形印记究竟是什么,他此刻已无力思考。
他只知道,他还活着,街区也还在。
这就够了。
第四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