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
冰冷、死寂、漠然,却又仿佛蕴含着宇宙终结、万物归墟的无上威严。
目光投来的刹那,吕辉然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冻结、剥离、碾碎!手中“尘光”古灯的光芒急剧收缩,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心灯火苗传来的不再是温暖的守护感,而是一种面对天敌般的、源自本能的战栗与无力!
裂隙外的青鸾和吕老爷子也同时感受到了这股恐怖的意志,齐齐色变!
“辉然!固守本心!以灯为盾!”吕老爷子怒吼一声,不顾消耗,青铜油灯光芒暴涨,化作一道凝实的金色光柱,试图穿透屏障,为孙儿分担压力。
青鸾更是不敢怠慢,双手印诀快到出现残影,银色屏障上无数符文疯狂闪烁,向内收缩,试图将那道裂隙连同其中可怕的视线一并强行压制回去!
然而,“寒池之眼”的注视仿佛拥有实质的重量。吕辉然周身的光域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思维变得异常迟缓,意识仿佛要沉入永恒的冰寒黑暗之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之际——
他怀中贴身存放的、那枚源自韩冬的“冰狱之种”,在承受了这股远超以往的、同源却更加精纯恐怖的“归墟”威压后,非但没有像之前那样剧烈反抗或试图共鸣,反而……像是被彻底压制、慑服,甚至……因极度恐惧而传递出一种本能的、向吕辉然这个“宿主”靠拢、寻求庇护的微弱意念?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尘光”古灯深处,那缕源于上古“守炬者”的微弱金色光晕,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冰冷压迫下,非但没有彻底熄灭,反而猛地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充满了不屈、守护与牺牲意味的悲怆光华!这光华不强,却异常纯粹,如同一柄历经磨难、锈迹斑斑、却依旧不肯折断的古剑,倔强地刺向那冰冷的视线!
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如同冰火两极,在吕辉然濒临崩溃的识海中碰撞、激荡!
一个声音仿佛在说:臣服吧,归寂是万物的宿命,寒冷是永恒的安宁……
另一个声音在呐喊:站起来!守护你所爱!传承希望之火!此身可陨,此志不绝!
“啊——!”
吕辉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那不是恐惧,而是将一切杂念、一切犹豫、一切软弱都焚烧殆尽的决绝!《薪火相传》心法的意境在他心中前所未有地清晰——聚自身不屈之念为柴,燃守护众生之志为火,传希望光明之心为光!
他不再试图对抗那恐怖的威压,也不再仅仅依赖“尘光”古灯。他将全部的心神、意志、乃至灵魂深处对老街、对亲人、对这平凡世界的眷恋与守护誓言,尽数注入自己的心灯火苗之中!
嗡——!
识海内,那簇金红色的心灯火苗,在绝境中非但没有黯淡,反而如同被投入了最优质的薪柴,猛地蹿升、壮大!光芒穿透了“冰狱之种”带来的阴霾,与“尘光”古灯那悲怆而坚定的金光产生了最深层次的共鸣与融合!
这一刻,他的心灯,不再仅仅是“心灯”。它融合了自身的不屈信念、古老“守炬者”的遗志、以及一丝……对“归墟”本质的冰冷理解(来自“冰狱之种”的被动反馈)。
他手中的灯笼,核心那金红火苗骤然变形,化作一朵纯净无瑕、外层跳跃着温暖金红、内芯却隐隐透出一丝极淡却无比坚韧的冰蓝光泽的奇异火焰!这火焰的气息,温暖与冰冷交织,守护与理解并存,仿佛在诠释着一种更高层次的“平衡”与“包容”。
他托起这盏蜕变后的灯笼,以及光芒已然与灯笼之火相连的“尘光”古灯,直面那裂隙深处的冰冷巨眸,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这片被寒意冻结的空间:
“此地,由我守护。”
“此灯,照我前路。”
“此心,不允归寂!”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朵奇异的火焰与“尘光”古灯的金光合二为一,化作一道凝练无比、仿佛能包容万物、又能净化一切的光柱,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温柔的抚慰、最坚定的宣告,笔直地照向裂隙深处、“寒池之眼”所在的方位!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激烈的对冲。
那冰冷死寂的巨眸,在被这道奇异光芒照耀的瞬间,竟然……微微眯了一下?那漠然的视线中,似乎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理解的波动——是疑惑?是意外?还是……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触动?
随即,那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冰冷巨眸缓缓闭上,消失在那翻涌的灰黑寒气深处。
裂隙中喷涌的“寒煞池”戾气,仿佛失去了最核心的驱动,势头明显一缓。虽然依旧在涌出,但那种毁天灭地的灭绝之意,却减弱了许多。
屏障外,正全力施为的青鸾和吕老爷子,压力骤然一轻。
“就是现在!净化连接点!”青鸾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吕辉然也反应过来,强忍着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刚才直面恐怖存在的后怕,集中剩余的心力,引导着那奇异的光芒,精准地落向之前“尘光”古灯指示的、寒流喷涌最核心的“泉眼”位置!
滋滋滋……
光芒照耀之处,粘稠的灰黑寒气如同积雪遇阳,迅速消融、净化,化作缕缕无害的白色雾气散去。那无形的“泉眼”通道,也被这蕴含着守护、净化与一丝“理解”之意的光芒暂时“抚平”、阻塞。
裂隙喷涌寒气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下来。
“封!”青鸾抓住时机,银色屏障光芒大放,向内猛地一合!配合着吕老爷子从外部施加的金色封印之力,以及吕辉然从内部净化的效果,那道被强行撕裂的狰狞裂隙,终于在一声不甘的、低沉的闷响中,缓缓弥合、消失。
地面上,只留下一片被冰晶覆盖、如同被犁过的狼藉区域,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刺骨寒意。
裂隙,被暂时封住了。
银色屏障消散,青鸾身形微晃,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消耗巨大。她肩头的蓝宝石隼也显得有些萎靡。
吕老爷子也是喘息连连,青铜油灯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而作为直面核心、承担了最大压力和最终一击的吕辉然,在裂隙消失的瞬间,便感觉眼前一黑,一股无法抗拒的虚弱与灵魂深处的剧痛席卷而来,手中的灯笼和“尘光”古灯同时脱手(被他下意识收入怀中),整个人向后倒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他,是及时赶到的王胖子。
“辉然!你怎么样?”林晚照带着哭腔扑过来。
苏小青也跑了过来,手中的“灵枢板”对着吕辉然一通扫描,声音带着惊骇:“生命体征极度虚弱!灵魂能量波动紊乱!体内冰火能量处于危险平衡边缘!需要立刻救治!”
墨守的身影也出现在不远处,他刚才一直在外围警戒和疏散,此刻看着被暂时封印的裂隙原址,以及昏迷的吕辉然,冷硬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凝重。
青鸾调息片刻,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被众人围住的吕辉然,又看了看吕老爷子,沉声道:“他透支过度,且心神直面‘寒池之眼’,恐有暗伤。需尽快以温和纯净之力温养神魂,稳固本源。此地不宜久留,‘归寂道’此次虽受阻,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或施展其他手段。”
她顿了顿,对吕老爷子道:“吕长老,此间变故,我已通过秘法急报长老会。鉴于‘归寂道’已动用‘九幽破界锥’此等禁器,且‘寒池之眼’疑似被短暂惊动,事态已升级。长老会或许会有新的决议。在他醒来之前,我会暂时留在此地协助警戒。”
吕老爷子看着昏迷不醒的孙子,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街道,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与痛惜,但更多的是坚毅。
“有劳信使。先带辉然回去疗伤。”他哑声道。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吕辉然抬回老宅。老街,再次侥幸逃过一劫,但每个人都清楚,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昏迷中的吕辉然,意识却并未完全沉寂。
他仿佛漂浮在一片光与暗交织的混沌之中,耳边回荡着古老的战歌与悲泣,眼前闪过破碎的战场与温暖的篝火……“尘光”古灯那悲怆的金光,与他心灯火苗奇异融合后的火焰,还有“寒池之眼”最后那漠然中一闪而逝的波动……种种景象与感悟,如同洪流,冲刷着他濒临破碎又顽强重组的意识。
一次生死边缘的直面,一场信念的极致燃烧,让他的“心灯”与“薪火”之道,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质变。
当他再次醒来时,或许,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第七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