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星域,第七学区轨道,“赛博坦恩-地球联合测试轨道”附属平台。
景月站在联合后勤支援中心的入口,感觉自己仿佛一颗被投入巨大精密钟表内部的尘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味道——高温金属的灼热气息、某种从未闻过的能量液略带甜腥的挥发味、还有细微却无处不在的臭氧电离后的清新感,混合成一种代表着“顶级工业”与“异星科技”的独特氛围。
巨大的穹顶之下,是一个足以容纳数艘大型星舰的广阔空间。这里不像维修区那般喧嚣震耳,却蕴含着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有序的磅礴力量。无数全息屏幕悬浮在半空,流淌着瀑布般的复杂数据流和赛道实时建模图。穿着不同制式服装的工作人员——cSA的深蓝制服、塞伯坦合作方的金属徽记工装、四驱车协会的鲜艳外套——行色匆匆,却秩序井然,他们的交谈声、指令声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引擎轰鸣交织成一首忙碌的交响乐。
“景月·萨卢佐 分配至第三机动组,负责‘铁锈海沟’区段,第7至第12磁力紊乱区的赛前结构应力扫描。设备在17号装备台领取。任务详情和标准操作流程已发送至你的个人终端。每小时上报一次数据,异常情况立即红色警报。明白?”
一名表情严肃、眼神锐利的cSA技术官员甚至没有多看景月一眼,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手指在全息屏上飞快划动,同时处理着多项事务。
“明白。”景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可靠。他接过对方权限解锁后递来的数据板,上面清晰地标注了他的任务区域和操作指南。
找到17号装备台,那里已经放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沉重的金属箱。打开后,里面是一套复杂的扫描设备:一个带有三脚架的主扫描基座,数个无人机式的浮动探头,以及一个需要佩戴在头上的多功能显示目镜。
对于普通高中生来说,操作这套设备可能需要半天的培训。但景月的学习能力远超常人,他快速浏览了一遍操作指南,大脑如同高效计算机般消化着每一个步骤。他利落地背上主基座,启动浮动探头,戴上了目镜。
视野瞬间改变。真实的视觉被叠加了无数数据图层:结构完整性网格、能量流动示踪、应力薄弱点预测模型……他需要操控探头飞入“铁锈海沟”那模拟塞伯坦衰败城市内部的复杂管道和金属丛林中,去扫描那些肉眼难以察觉的微小变形。
“第三机动组,景月,开始执行第7区扫描任务。”他通过通讯器低声报告,然后操控着探头,飞入了那片昏暗、布满巨大齿轮和断裂梁柱的区域。
工作枯燥且需要极致耐心。探头的飞行轨迹必须精准,既要覆盖所有扫描点,又不能触碰任何结构,以免引发不必要的干扰。其他组员不时传来抱怨: “见鬼,这地方的磁力干扰太强了,探头稳定性下降30%!” “9号点需要重复扫描,数据模糊不清!”
然而,景月很快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当他集中精神时,他的空间感知天赋似乎与这套扫描设备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目镜上显示的数据,与他本能感受到的空间结构、能量流动之间,存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对应关系。有时,设备还在计算某个点的理论应力值,他的直觉已经提前预警——那里的结构“感觉”不太对劲。
一次,他操控探头扫描一处旋转的齿轮平台下方。设备显示一切正常,绿色通过。但就在探头即将飞离的瞬间,景月心头莫名一紧,一种微弱的“扭曲感”从那个方向传来。
“等等……”他下意识地操纵探头回旋,将扫描功率聚焦到最大,对准那片看似无异的阴影区域。
几秒钟后,目镜上原本绿色的数据猛然跳红!【警告:检测到微观结构疲劳裂纹,位于承重节点b-17,预计在持续高强度震动下有断裂风险!】
景月立刻上报:“第三机动组景月,第7区,b-17节点发现微观裂纹,申请详细复查!”
频道里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技术官员略显惊讶的声音:“收到。数据已确认。干得好,萨卢佐。标记它,继续任务。”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类似的情况发生了数次。景月总能比设备更早一步“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或是能量流动异常,或是空间结构有极其细微的不稳定。他的效率远高于同组其他人,上报的异常点经复查准确率高达100%。
休息的哨声响起时,同组几个累得瘫坐在地上的同学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喂,景月,你以前受过专业训练吗?那玩意操作起来简直反人类!” “你是不是有什么高级神经接口义体啊?反应太快了!”
景月只是摇摇头,含糊地应付过去:“可能…只是比较适应这种设备吧。”他无法解释那源自血脉和灵魂的本能感知。
短暂的休息时间,他们被允许前往观测平台,那里可以俯瞰到下方最主要的维修区通道。也正是这时,真正的震撼,如同星际巨舰的主炮般,迎面轰中了景月。
首先涌入耳中的是声音。那不是人类工业的嘈杂,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宏大的金属律动。巨型扳手与超合金螺栓碰撞发出的不是“叮当”声,而是如同撞钟般的“嗡鸣”;能量焊接器工作时发出的不是“滋滋”声,而是撕裂空气般的“锐啸”;还有那低沉如巨兽呼吸般的引擎待机声,以及……某种充满力量感的、非人的语言交谈声。
然后他看到了。
那不是机器。那是生命。
钢铁铸就的巨人如同行走的山峦,在维修区中活动。他们的身躯是如此庞大,以至于为人类设计的通道和平台在他们身边显得如同玩具。阳光从穹顶的透明金属板洒下,在他们经过打磨或布满战痕的外甲上反射出冷冽或厚重的光芒。
擎天柱正半跪在一个维修台前。即使是这样俯身的姿态,他依然显得无比伟岸。他那红蓝相间的涂装如同某种神圣的旗帜。他巨大的金属手指此刻正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轻柔与精准,调整着星马豪手中“旋风冲锋”底盘下的一个微小导轮。他与星马豪交谈着,光学镜闪烁,声音低沉而充满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感。星马豪激动地比划着,脸上洋溢着全然的信任与兴奋。景月能感受到,以擎天柱为中心,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领域”,充满了正直、守护与希望的信念力量。
不远处,是另一座截然不同的“山峦”。威震天。他仅仅是抱臂站在那里,暗灰色的装甲如同历经无数战火的堡垒,透着一股冰冷的煞气。他没有参与调试,只是用他那猩红色的光学镜冷漠地扫视着土方令和她的“疾速眼镜蛇”。那目光中没有鼓励,只有审视与要求。土方令在他的注视下,动作显得有些僵硬,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威震天周围的“领域”是压迫、征服与毁灭的寒意,让景月即使隔得老远,也觉得皮肤发紧,妖力本能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以示警惕。
更远处,红蜘蛛正对着鹰羽龙和他的“新三角箭”指手画脚,尖厉的嗓音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隐约听到,充满了傲慢与不满。而鹰羽龙则皱着眉头,一脸“你懂个屁的四驱车”的表情,偶尔反驳几句。
铁皮拿着一个对于人类来说如同攻城锤般的工具,正在对J的“巨无霸”敲敲打打,嘴里嘟囔着,似乎在抱怨装甲还不够厚。
声波静立一旁,胸前或许正播放着某种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频率数据,沉默地监控着三国藤吉和“疾速斧头”的调试。
每一组,每一位塞伯坦人,都自然而然地散发出独一无二的气场,他们的科技风格、性格理念,仿佛化作了实质的能量,影响着周围的空间,也深刻地烙印在他们所改造的迷你四驱车上。
景月看得呆了。书本上关于塞伯坦星人的描述,星网上模糊的视频,与眼前这活生生的、充斥着力量与智慧的机械生命体相比,苍白得如同废纸。他们不是冰冷的造物,他们是拥有火种、拥有意志、拥有悠久历史与文化的文明。
这种震撼,远超之前观看赛马娘或耳闻圣杯战争。这是工业与力量之美的极致体现,是另一种生命形式的壮丽诗篇。他体内那属于大妖怪的血脉,似乎都能感受到这些钢铁巨人体内所蕴含的、不输于任何生物能量的磅礴生命力与能量等级。
“看傻了吧?”旁边一个同样来自学区、戴着高度数眼镜的同学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数据光,“每次见到他们,都觉得我们的人类科技树是不是点歪了。”
“他们……真的是机械生命?”景月喃喃道,仿佛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不然呢?火种源、变形基因、超能量体……听说他们的科技比我们领先好几个世纪。要不是cSA和《tEmA公约》框着,天知道他们会搞出多大动静。”同学的语气里混合着敬畏与一丝担忧,“不过,能这么近距离看到擎天柱和威震天暂时休战,一起搞比赛,也算是有生之年系列了。”
休战的协议……景月回想起赛事规则。是的,只有在这种脆弱的、被更高力量(cSA)监督的平衡下,这些曾经的死敌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同一个场地里,进行另一种形式的竞争。
就在这时,他戴着的通讯耳麦里传来了之前那位cSA技术官员的声音,语气似乎比之前缓和了一些: “萨卢佐,景月。” “在。” “你的扫描数据准确率很高,尤其是对异常点的预判。第12区段的磁力稳定锚点反馈数据有些异常波动,常规扫描无法确定源头。你带上你的设备,过去配合驻点工程师做一次深度核查。位置坐标发给你了。”
“收到。”景月立刻回应。心中那份因目睹塞伯坦巨人而产生的澎湃激荡稍稍压下,责任感重新占据上风。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如同神话般的维修区景象,转身背起设备箱,快步走向新的任务点。
他知道,自己刚刚窥见了这个多元宇宙冰山的一角,那水下部分的庞大与复杂,远超他的想象。而此刻,他首先要做的,是完成好自己的工作,在这齿轮咬合的钢铁圣殿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的脚步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融入这片宏大空间背景音中,仿佛一个微小的音符,正试探着,准备融入一首波澜壮阔的星际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