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三月,正是桃花盛放的时节。沈星河与苏映雪策马行在石板路上,两侧的桃林如云似霞,花瓣被风卷着,落在苏映雪的发间。她伸手拂去,指尖却沾了点粉,像极了那年在寒刃门初见时,她脸颊上的胭脂。
“铁笔判官说的茶馆就在前面。”沈星河勒住马,指着不远处的青瓦白墙,“老先生在信里说,替我们备了新茶。”
茶馆临着溪水,竹帘半卷,铁笔判官正坐在廊下翻书。见他们来,连忙招手:“可算来了!这明前龙井,再放就要失了鲜味。”
沈星河刚坐下,就见后厨跑出个穿粗布衫的少年,端着茶盘撞了个趔趄,茶水泼在沈星河的衣袖上。少年吓得脸发白,扑通跪下:“小的该死!”
“无妨。”沈星河扶起他,却见少年耳后有块月牙形的疤,像极了当年在雪山牺牲的弟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小石头。”少年挠着头,“家在昆仑山下,去年遭了灾,来投奔铁笔先生的。”
铁笔判官笑着摇头:“这孩子总毛手毛脚的,却有股韧劲,跟沈门主年轻时似的。”
沈星河望着溪水中的桃花影,忽然想起寒刃门的演武场。如今那里已种满了桃树,是苏映雪提议的——她说杀戮之地该长些温柔的东西。重建的寒刃门不再收杀手,只教寻常百姓防身术,门规第一条便是“不恃强凌弱”。
“血无忌来信说,西域魔教已经解散,教徒们都改了行当,有的种葡萄,有的开客栈。”苏映雪剥开一颗莲子,“他自己在终南山开了家书院,教孩子们读书。”
沈星河接过莲子,清甜在舌尖散开:“倒是没想到他会做先生。”
“人总是会变的。”铁笔判官放下书卷,“就像镇北王的旧部,如今在边关屯田,去年还得了朝廷的嘉奖。”他忽然压低声音,“你们真打算就这么闲着?江湖盟的帖子都发了三回了。”
“闲着不好吗?”沈星河倒了杯茶,水汽氤氲了他的眉眼,“寒刃门有长老们看着,天机阁有苏姑娘的师兄打理,我们啊,就该尝尝这太平日子。”
正说着,溪对岸传来喝彩声。一群孩童围着个穿红衣的姑娘,看她用树枝在地上画桃花。那姑娘转身时,沈星河认出是当年在雪山帮他们包扎伤口的村姑,如今竟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师。
“听说她的画能驱邪呢。”铁笔判官指着孩童们手中的纸,“去年血魔殿的余孽来捣乱,被她用墨砚砸跑了,从此就有了这说法。”
苏映雪望着那抹红衣,忽然道:“我们去泛舟吧?溪水顺流而下,能到桃花潭。”
沈星河牵起她的手,指尖相触时,仿佛还能摸到当年在冰月潭底的凉意。时光兜兜转转,那些浸透了血与冰的日子,终究被这江南的暖化解开了。
小船漂在溪上,两岸的桃花落了满身。苏映雪忽然从袖中掏出个锦盒,打开是半块玉佩,与沈星河腰间的那块正好拼成圆月。“这是曾祖母留给我的,她说遇到能托付的人,就把它拼完整。”
沈星河将玉佩系在她颈间,冰凉的玉贴着她的肌肤,像极了他第一次握她的手时,她指尖的温度。“等过了端午,我们回寒刃门。”他轻声道,“让长老们做证,把亲事办了。”
苏映雪的脸颊比桃花还红,却故意板着脸:“谁要嫁你?寒刃门的规矩,新郎得会酿桃花酒,你会吗?”
“现在学还来得及。”沈星河笑着划桨,船儿撞在水面的桃花瓣上,漾起一圈圈涟漪,“等酿好了,给小石头他们也尝尝。”
远处传来钟鸣,是镇上的祠堂在做法事,纪念去年抗洪牺牲的百姓。铁笔判官说,今年的堤坝修得格外牢,是寒刃门的弟子带着乡亲们一起筑的。
“你听,”苏映雪侧耳,“孩子们在唱新调子。”
孩童的歌声顺着风飘来,咿咿呀呀的,唱的是“寒刃不寒,桃花不残”。沈星河想起终南山的雪,想起冰月潭的水,想起那些在刀光剑影里挣扎过的日夜,忽然觉得,所有的艰难,都只是为了此刻——为了溪水载着桃花,为了她发间的粉,为了这满世界的暖。
船儿转过弯,桃花林尽头露出座青石桥,桥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血无忌。他穿着青布长衫,手里提着个书箱,见了他们,远远地拱手:“沈门主,苏姑娘,我来送新出的蒙学课本。”
沈星河笑着挥手,苏映雪将船划得更快。桃花瓣落在水面上,像铺了条通往远方的路,路的尽头,是看不见的岁月悠长。
铁笔判官在岸边喊道:“晚上留下来吃粽子!我让小石头杀了自家养的鸡!”
沈星河回头,看见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混着满地的桃花,像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他握紧苏映雪的手,她的指尖暖烘烘的,再没有过一丝寒意。
江湖或许还有风波,世事或许仍有起伏,但此刻,桃花正好,溪水正暖,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最温柔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