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第一场雪簌簌落下时，沈星河正在社区活动中心布置叶晚意的画展。他踮着脚调整射灯角度，余光瞥见展厅入口处，叶晚意牵着小蝶的手缓缓走来。小女孩穿着红色的毛线斗篷，发梢沾着细碎雪花，像只灵动的小鹿般挣脱母亲的手，扑到一幅画前：“妈妈快看！是我们在海边捡贝壳的画！”
叶晚意的新作《潮汐来信》铺满整面展墙，十二幅油画记录着母女俩在南方小城旅居的日常。画中跃动的海浪、沙滩上蜿蜒的脚印、被夕阳染红的侧脸，每一笔都饱含着鲜活的生命力。沈星河望着画中笑得肆意的叶晚意，忽然想起他们婚姻里最压抑的那段时光——那时她的画布上只有灰暗的色块，而如今，色彩竟能从笔尖流淌成河。
“沈老师，这盏灯的角度再往右调五度？”叶晚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星河转身时，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见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冰晶。她递来一杯姜茶，杯壁上的热气氤氲成朦胧的白雾：“辛苦你了，听说你连续三天都在布置场地。”
“应该的。”沈星河抿了口姜茶，暖意顺着喉咙蔓延，“这些画...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你。”他的目光落在那幅《晨光早餐》上，画里的餐桌摆着卡通造型的煎蛋和歪歪扭扭的儿童画，叶晚意披着晨光给小蝶扎辫子，连发丝都浸着温柔。曾经他们的餐桌上永远摆着凉透的外卖盒，此刻却在画布上开出了烟火气的花。
画展揭幕当天，社区礼堂挤满了人。沈星河站在角落，看着叶晚意被孩子们簇拥着讲解画作。她蹲下身，耐心回答每个稚嫩的问题，发间别着的银杏叶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当小蝶举着自己画的妈妈的画展冲上讲台时，叶晚意突然红了眼眶，伸手将女儿抱在怀里。台下掌声雷动，沈星河听见身旁的陈奶奶悄悄抹眼泪：多好的姑娘，看着就让人心疼。
闭展后收拾展厅时，沈星河在角落发现一幅未署名的素描。画面上是两个成年人隔着玻璃窗挥手，背景是社区活动中心的屋檐，下方用铅笔写着：谢谢你教会我，遗憾也可以是另一种圆满。他攥着画纸的手微微发抖，抬头望向正在整理画具的叶晚意，却见她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深夜的街道寂静无人，沈星河抱着纸箱送叶晚意回家。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声，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便利店时，小蝶突然指着橱窗里的草莓蛋糕不肯走。叶晚意正要掏钱，沈星河已经快步进店：今天小画家这么棒，该请你吃蛋糕。
小女孩捧着蛋糕笑得眉眼弯弯，奶油沾在鼻尖。叶晚意伸手去擦，却被小蝶躲开：沈老师擦！沈星河愣了一下，指尖轻轻蹭掉她鼻尖的奶油，抬头时撞上叶晚意温柔的目光。三个人站在便利店暖黄的灯光里，像幅静止的画。
送她们到楼下时，叶晚意从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本来想等画展结束再给你。沈星河打开，里面是本厚厚的相册，每一页都贴着叶晚意和小蝶的生活照——她们在樱花树下野餐，在画室调色，在海边堆沙堡。相册最后夹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正是他们恋爱时看的那场电影，背面新添了行娟秀的字：感谢你曾出现在我的青春里，让我学会如何去爱。
小蝶总问爸爸是什么样子。叶晚意望着远处的霓虹，声音很轻，我给她看了我们的合照，说爸爸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只是去守护更广阔的世界了。沈星河喉头哽咽，月光落在她肩头，将那些曾经沉重的过往都镀上了柔和的光。
告别时，叶晚意突然转身：下个月社区亲子运动会，你...要不要来当志愿者？她的耳尖泛起红晕，像初雪落在红梅上，小蝶说想和沈老师一起玩两人三足。
沈星河笑了，他看见叶晚意身后的单元楼窗户透出暖光，那是家的温度。他点点头，我准备最厉害的加油口号。
雪又开始下了，细小的冰晶落在睫毛上。沈星河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忽然想起叶晚意画里的金色纹路——原来破碎的时光不会真正消失，它们会在岁月里沉淀，成为照亮未来的光。他握紧手中的相册，往家的方向走去，路灯将脚印照得发亮，像一串通向黎明的珍珠。
第二天清晨，沈星河在社区公告栏张贴亲子运动会海报。晨光穿透云层，洒在他新换的志愿者马甲上。远处传来小蝶清脆的笑声，他转身看见母女俩手牵手跑来，叶晚意的风衣下摆扬起，小蝶举着的气球在风中轻轻摇晃。这一刻，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化作嘴角的笑意，在冬日的阳光里静静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