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月那短暂清醒时投下的石子，在顾九黎心中激起的涟漪终究归于平静。他迅速将那一丝莫名的情绪波动归类为需要优化的“系统噪声”，重新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日益庞大的“新序同盟”的精密操控中。“社会责任贡献积分（SRcI）”如同精神鸦片，暂时麻痹了体系内的道德焦虑，但顾九黎清楚，真正维系这个松散联盟的，是更实际的东西——对“方舟”能力和资源的预期。
他决定，将“预期管理”也纳入金融操作的范畴，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压力测试，目标是彻底榨干那些仍在摇摆或暗藏异心势力的最后价值，并筛选出真正的“核心资产”。
这一次，他选择的工具是 “远期物资交付合约”（Fmdc）。
“方舟”高调宣布，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全球性的“超级尸潮”或“极端气候事件”（这些威胁被“方舟”的舆论机器有意渲染和放大），将启动“战略储备增强计划”。作为计划的一部分，“方舟”将面向所有合作势力，预售未来六个月至一年内交付的各类关键物资，包括新一代防护装备、高效能量武器原型、高产量转基因作物种子、以及新型抗病毒药剂等。
这些物资的描述极具诱惑力，其性能参数远超当前流通的任何产品，足以让任何幸存者首领眼红。预售价格也相当“优惠”，远低于这些尖端产品理论上应有的市场价。
但关键在于支付方式：购买者需立即全额支付合约款项（使用脑核币），而物资交付则是在遥远的未来，并且，合约中埋藏了一条极其苛刻的条款——
“若因不可抗力（包括但不限于全球性重大灾难、‘方舟’核心设施遭受无法修复的损坏、或原材料供应链彻底中断）导致‘方舟’无法按期履约，‘方舟’有权单方面宣布合约终止，并仅退还购买者 50% 的已支付款项，不承担任何其他赔偿责任。”
这是一份典型的风险不对等合约。购买者承担了预付全部资金的风险，以及“方舟”可能利用“不可抗力”条款赖掉一半账的信用风险；而“方舟”则提前锁定了大量“脑核币”，并将潜在的违约成本压到了最低。
顾九黎在赌，赌的是这些势力对“方舟”技术实力的盲目迷信，以及对未来生存危机的过度恐惧所形成的强烈正向预期。
果然，合约一经推出，再次引发了抢购狂潮！
几乎所有稍具规模的势力都参与了进来。他们盘算着：就算“方舟”真的违约，也能拿回一半的钱，而万一这些尖端物资真的能按时交付，那带来的战略优势将是决定性的！这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们选择性忽略了另一半本金永久损失的风险）
海量的“脑核币”如同百川归海，涌入“方舟”的金库。顾九黎手中掌控的流动性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然而，就在合约款项基本收缴完毕，距离首批物资交付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顾九黎精心策划的“压力测试”开始了。
“方舟”的官方信息渠道，开始“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
· “方舟”核心能源炉出现“不稳定波动”，正在进行“紧急维护”，可能影响部分非核心功能。
· 用于制造新一代防护装备的某种“关键催化剂”，在其唯一已知的产地遭遇了“不明原因的生物污染”，开采暂时中断。
· 外部观测站侦测到“异常引力扰动”，疑似与“超级尸潮”的形成有关，其规模和强度“远超模型预测”。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混合着一些真实的、但被刻意放大的技术故障报告，以及根本无法证伪的“外部威胁”预警。
恐慌，如同缓慢释放的毒气，开始弥漫。
那些购买了Fmdc的势力首领们坐立不安。他们开始反复询问交付进度，质疑“方舟”的能力，甚至有些冲动的首领公开要求“方舟”给出明确解释并提供担保。
顾九黎的回应，是冷漠而程式化的“安抚”公告，重申“方舟”正在全力解决问题，并再次强调合约中的“不可抗力”条款。
预期，开始动摇。
终于，在首批物资交付日期的前一周，“方舟”发布了一条简短的、却如同惊雷般的公告：
【关于Fmdc-01批次物资交付的紧急通知】
· 鉴于近期接连发生的不可预见之技术挑战及外部环境急剧恶化，经评估，‘方舟’已无法确保Fmdc-01批次物资之按时、按质交付。
· 根据合约条款第7章第3款（不可抗力），‘方舟’现正式宣布终止Fmdc-01批次所有合约。
· 退款事宜：将于30个工作日内，向各合约购买方退还相当于合约总额50%的‘脑核币’。
· 对此给您带来的不便，‘方舟’深表遗憾。未来，‘方舟’将优化风险评估模型，审慎推出类似金融产品。
公告一出，举世哗然！
真的违约了！而且只退一半钱！
那些押上重注、指望靠尖端物资翻身或巩固地位的势力，瞬间如坠冰窟！他们不仅损失了一半的宝贵资金，更重要的是，他们对“方舟”技术的迷信，对“方舟”信用的依赖，被这当头一棒砸得粉碎！
“骗子！无耻的骗子！”
“我们的脑核币！那是我们攒了多久的积蓄！”
“什么狗屁不可抗力！分明是蓄谋已久的收割！”
愤怒、绝望、咒骂声在所有受影响的据点中爆发。一些损失惨重的首领几乎要气得吐血，恨不得立刻带兵攻打“方舟”。但他们很快绝望地发现，经过之前一系列的金融操作和资源整合，他们的武力早已无法对“方舟”构成实质威胁，他们的经济命脉更是被“脑核币”体系牢牢掐住。
他们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反抗，没有实力；脱离“方舟”体系，在危机四伏的废土上更是死路一条。
顾九黎通过这次冷酷的“预期管理”和“信用违约”，完成了一次赤裸裸的财富掠夺和权力筛选。他榨干了那些“边缘资产”的最后价值，并将体系内潜在的、可能因预期过高而滋生不稳定情绪的“泡沫”提前戳破。
那些经受住了这次“信用破产”打击，虽然损失惨重但最终选择忍气吞声、继续依附的势力，被他视为经过压力测试的、“耐受性”较强的可用的“工具”。而那些因此一蹶不振或激烈反抗的，则被他无情地标记为需要进一步清理或隔离的“不良资产”。
控制室内，周明远看着各地传来的抗议和绝望报告，手心冰凉。他看向顾九黎，后者正平静地审阅着此次操作最终的财务结算报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刚发生的不是一场席卷整个幸存者世界的信用风暴，而只是一次普通的账面盈亏。
“首领……这样……会不会太……”周明远斟酌着词语。
“太残酷？”顾九黎抬起头，眼神淡漠，“这只是必要的风险出清和忠诚度测试。经过这次，剩下的，才是真正理解并接受‘方舟’规则的人。体系的运行效率会更高。”
他的话语，冰冷得如同“方舟”外壳的合金。
就在这时，医疗区的监测仪器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不是生命体征异常，而是……能量读数！
众人猛地转头，只见医疗床上，林疏月不知何时再次睁开了眼睛。
但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悲悯或清明，而是一种……混合着极致痛苦、嘲讽与某种诡异愉悦的复杂神情。
她看着顾九黎，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信用……破产……”
“我感受到了……‘摇篮’的……欢愉……”
“原来……文明的……绝望……才是……最甜美的……食粮……”
话音未落，她身体猛地一颤，一股肉眼可见的、深邃的蓝色能量波纹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扫过整个控制室！
所有的灯光瞬间暗了一下，仪器屏幕疯狂闪烁，仿佛整个“方舟”都在这股能量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顾九黎瞳孔骤缩，死死盯住林疏月。
她的话语，她体内爆发的能量……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他所有的金融操作，他引发的恐慌、绝望、信用崩溃……这些人类文明的负面情绪，似乎……正在喂养那个神秘的“摇篮”？！
林疏月接近他，真的只是为了“抗毒基因”吗？
还是说……他，顾九黎，连同他所有的规则和算计，从一开始，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为“摇篮”带来“欢愉”的……献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