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瘫坐在冰冷的污水里,看着墙上那件胸口开了大洞、如同破麻袋般湿漉漉挂着的“前”道袍,感觉人生充满了灰暗。符咒洗衣服?这绝对是他下山以来最愚蠢、最失败、代价最惨重(失去唯一一件衣服)的决策!没有之一!
“咕噜噜噜——”
肚子再次发出雷鸣般的抗议。饥饿感和湿冷感双重夹击,让他感觉自己离羽化登仙(饿死冻死)不远了。怀里那五百块钱带来的暖意,被这满屋污水彻底浇灭。
钥匙里的小倩传来带着担忧和饥饿感的意念:“姜大哥…你…你还好吗?我好像…也有点‘饿’了…闻不到食物的味道…感觉魂体都发虚了…” 小倩的“饿”,显然是指需要闻点人间烟火气来稳固魂体。
阿黄也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姜一泡在污水里的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那只明亮的独眼也失去了些许神采,眼巴巴地看着姜一。它也饿坏了。
墙角幸存的“小强别动队”们更是瑟瑟发抖,挤在更高的杂物堆上,触须疯狂摆动,似乎在控诉老大刚才的暴行导致它们家园被毁(水淹),人口锐减(被冲走不少),整个族群弥漫着一股悲愤和恐惧的气息。
“全军覆没…家徒四壁…饥寒交迫…”姜一喃喃自语,感觉前途一片黑暗。他看着那件破洞道袍,连最后一点遮羞避寒的布都没了!难道真要光着膀子去要饭?
不行!绝对不行!他姜一好歹是持(过)证(假证)天师!玄微观一脉单传!面子(虽然不值钱)不能丢!
必须想办法搞件衣服!还得搞点吃的!
就在姜一绞尽脑汁,想着要不要让阿黄去翻垃圾堆或者去馄饨摊碰瓷时,墙角那片被污水浸泡、堆满破烂杂物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不同于蟑螂爬行的窸窣声。
“吱…吱吱…”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试探和审视的意味?
紧接着,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带着点泥土腥气和浓郁油香的意念波动,如同滑腻的老鼠尾巴,悄悄探了出来,扫过整个房间!
这股意念波动极其隐晦,若非姜一此刻精神高度紧张(主要是饿的),对能量波动异常敏感,几乎难以察觉!而且这波动中蕴含的灵性,远超那些懵懂的蟑螂!带着一种狡黠、市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姜一浑身汗毛瞬间炸起!阿黄更是猛地从姜一身边站起,对着那片黑暗的角落,全身毛发倒竖,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呜——汪!呜呜!” 它那只明亮的独眼死死锁定阴影深处,身体伏低,摆出攻击姿态!显然,它也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个强大而诡异的存在!
墙角那片“小强别动队”更是如同遇到了天敌,瞬间炸开了锅!“沙沙沙沙沙!”密集的摩擦声和尖细的嘶鸣声汇成一片恐慌的浪潮!所有幸存的蟑螂疯狂地向更高处、更远的地方逃窜,恨不得离那片阴影越远越好!
“谁?!出来!”姜一强作镇定,厉声喝道,同时手已经摸向了怀里那本《不正经道术入门》——虽然湿透了,但关键时刻还能当板砖用!
“吱吱…啧啧啧…”阴影里传来几声类似老鼠磨牙的声音,但那音调却带着一种人性化的嘲弄,“慌什么?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还有那条半瞎的土狗!吵死了!”
一个尖细、沙哑、带着浓重市井气息的声音,直接在姜一和阿黄的脑海里响起!不是耳朵听到的,是意念传音!
随着话音,那片阴影如同墨汁般蠕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东西,慢悠悠地从一堆湿漉漉的破报纸和烂木屑下面钻了出来。
那是一只老鼠。
一只体型比普通家猫还大上一圈的老鼠!一身油光水滑、如同上等绸缎般的深灰色皮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光泽。它蹲坐在一堆相对干燥的破布上,后腿直立,前爪悠闲地搭在微微隆起的肚皮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眼睛,狭长细眯,闪烁着精明的琥珀色光芒,透着一股饱经沧桑和算计的味道。嘴角几根长长的、油亮的胡须微微颤动着,带着一种审视和倨傲的神情。
它不像普通老鼠那样畏畏缩缩,反而像一位巡视自己领地的…大爷?
“吱…呸!”大老鼠啐了一口,吐掉嘴里一根细小的木屑,那神态,活像个吐掉牙签的市井老油条,“老子睡个回笼觉,就听你们这帮小崽子叮呤咣啷,又是炸厨房(符咒洗衣服),又是发大水!吵得老子脑壳疼!现在水漫金山,把老子刚囤的过年花生都泡了!小子,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它的目光(或者说意念)牢牢锁定在姜一身上,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打量一件…赔钱货?
姜一被这只老鼠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阿黄的低吼更加急促,但似乎也忌惮对方身上那股强大的气息,不敢贸然上前。
“你…你是?”姜一声音带着干涩。他从小在道观长大,对山精野怪并不陌生,但这么有“派头”、能直接意念传音的老鼠精,还真是头一次见!这城中村废弃楼里,还真是藏龙卧虎!
“老子是谁?”大老鼠嗤笑一声,抬起一只前爪,用爪子慢条斯理地梳理了一下自己油亮的胡须,“这片地界儿,从东头垃圾站到西边臭水沟,下水道里打洞的,墙角根儿刨食的,哪个见了老子不得恭恭敬敬叫一声——灰爷!”
它挺了挺圆滚滚的肚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子,看你也有点门道,身上沾着点道门的味儿(虽然很淡),旁边还跟着个半死不活的灵体(指钥匙里的小倩)和一条开了点灵窍的狗。但你不懂规矩!在老子的地盘上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毁了老子过冬的口粮!这事儿,没个说法,可过不去!”
它那琥珀色的鼠眼在姜一赤裸的上身(只剩内衬湿衣)和那件破洞道袍上来回扫视,重点在他怀里(钱的位置)停留了一下,意思不言而喻——赔钱!
姜一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刚赚的五百块还没捂热乎,就碰上个敲竹杠的老鼠精!他强作镇定,抱拳道:“原来是灰爷!久仰久仰!贫道姜一,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扰了灰爷清梦,实在抱歉!至于毁了您的花生…” 他看了看满地狼藉的污水和垃圾,“这…这纯属意外!贫道也是受害者啊!您看我这唯一的衣服都破了相了…”
灰爷的胡须抖了抖,显然不吃这套:“少跟老子来这套!意外?老子看你那小本本(指《不正经道术入门》)上画的鬼画符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弄成现在这样,纯粹是你学艺不精!老子的损失,必须赔!”
“赔…赔多少?”姜一声音发虚。
灰爷伸出前爪,张开五指(爪趾?):“看在你是初犯,又是个穷酸道士的份上,给这个数就行!”它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
“五…五块?”姜一试探着问,心里祈祷。
“放屁!”灰爷气得胡须直翘,“五十块!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五十?!”姜一差点跳起来!这比房东还黑啊!“灰爷!您这花生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五十块?!您看我浑身上下,像有五十块的样子吗?” 他摊开手,展示自己湿漉漉、破破烂烂的窘迫(虽然怀里有五百,但那是命根子!)。
灰爷眯缝着鼠眼,精光四射地在姜一身上扫视,似乎在评估他的价值。最后,它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片依旧惊恐不安的“小强别动队”身上,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小子,没钱?也成!”灰爷慢悠悠地说道,前爪指向那些蟑螂,“老子看你好像有点歪门邪道的本事,能跟这些小崽子沟通?这样,你帮老子办件事。办成了,花生钱一笔勾销!办不成…哼哼,你就留下来给老子当人宠!给老子挠痒痒抵债!”
“什么事?”姜一警惕地问,感觉这老鼠精没憋好屁。
灰爷的胡须得意地颤了颤,指向那些蟑螂:“很简单!把你这帮‘小强别动队’,给老子弄走!离老子的地盘越远越好!这群小崽子,整天在老子的粮仓(杂物堆)附近爬来爬去,偷吃老子的存粮,还掉渣!恶心死老子了!弄走它们!老子就放你一马!”
驱赶蟑螂?
姜一和钥匙里的小倩,以及阿黄都愣住了。这要求…有点出乎意料。蟑螂确实是灰爷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对于刚刚指挥过蟑螂大军的姜一来说,这事儿…好像…不难?
姜一心中狂喜!简直是瞌睡送枕头!他正愁怎么安抚那些被他水淹七军的蟑螂部下呢!把它们“请”到别处,既能解决灰爷的问题,又能避免和这群“保安”内耗,简直是一举两得!而且不用花钱!
但他脸上却露出了极其为难的表情,眉头紧锁,唉声叹气:“唉…灰爷…您这要求…可真是难为贫道了!这些蟑螂,虽然弱小,但也是生灵啊!它们在此栖息已久,骤然驱逐,恐伤天和…而且它们数量众多,驱赶起来,耗费心神法力巨大…”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灰爷的脸色。
灰爷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少跟老子扯那些没用的!你就说行不行?不行就赔钱!或者留下当人宠!”
“行!当然行!”姜一立刻改口,脸上堆起笑容,“为了灰爷您的清静,也为了邻里和谐(人鼠和谐?),贫道就是拼着折损几年道行,也要帮灰爷您解决这个心头大患!不过…” 他话锋一转,露出讨好的笑容,“灰爷,您看…贫道帮您这么大忙,解决了这群烦人的‘小强’,您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比如…指点一下这附近哪里能找到件干净衣服?或者…哪里有不要钱…呃…物美价廉的吃食?您在这地头熟,消息灵通…”
姜一打定主意,要薅老鼠精的羊毛!情报也是资源!
灰爷眯着眼睛看着姜一,胡须微微抖动,似乎在判断这个穷酸道士的斤两。半晌,它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吱”声,带着点嘲弄:“呵,小子,年纪不大,倒挺会顺杆爬!行!看你还有点小机灵劲。只要你能把这群恶心的小崽子弄走,让老子清静。老子在这西苑区混了几十年,下水道有几根管子都门儿清!告诉你点消息,算个添头,也无妨!”
“成交!”姜一心中大喜,强忍着饥饿和寒冷,站起身来,对着灰爷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灰爷爽快!贫道这就作法!请灰爷拭目以待!”
他转过身,面对着墙角那片惊恐不安、如同惊弓之鸟的蟑螂大军,深吸一口气(肚子咕噜叫得更响了),集中起全部精神(主要是饥饿带来的求生欲)。
“兄弟们!”姜一用意念传递出悲壮、无奈又带着安抚的情绪,“形势比人强!咱们…搬家了!此地不宜久留!隔壁这位灰爷,是咱们惹不起的大佬!为了咱们族群的长远发展(不被团灭),现在,听我号令!目标——楼下东南角那个废弃的、堆满泡沫塑料的垃圾箱!那里冬暖夏凉,食物丰富(垃圾多)!距离适中,远离灰爷的势力范围!全速——迁徙!立刻!马上!”
他一边用意念下达指令,一边努力散发出一种“此地危险,速速转移”的强烈驱离感。
蟑螂大军似乎接收到了姜一那带着恐惧(对灰爷)和诱惑(对垃圾箱)的复杂指令。短暂的骚动和犹豫后,在几只体型较大的蟑螂头目的带领下,整个族群如同黑色的潮水,哗啦啦地从高处倾泻而下,绕过积水,穿过破门缝隙,朝着楼下指定的垃圾箱方向,浩浩荡荡,却又异常迅速地转移而去!沙沙声如同退潮般远去。
短短几分钟,整个废弃楼二楼,再也看不到一只蟑螂!干净得像是被专业消杀过!
灰爷看着这“干净利落”的蟑螂大迁徙,琥珀色的鼠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成了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小道士,虽然穷酸又学艺不精,但这手“御虫”(或者说忽悠虫)的本事,倒是有点邪门!
“吱…不错!小子,算你有点门道!”灰爷从破布堆上跳下来,踱着方步走到姜一面前,抬起鼠头,“行了,花生钱一笔勾销。现在,说说你想要什么消息?”
姜一看着空空如也的墙角,再看看眼前这位油光水滑、派头十足的老鼠精灰爷,感觉自己好像…找了个更麻烦的邻居?不过眼下,情报最重要!
“灰爷英明!”姜一赶紧拍马屁,“这第一嘛,就是衣服!您看我这…实在有碍观瞻。这附近哪里能找到件干净、便宜,最好是…不要钱的旧衣服?第二嘛,就是吃的!哪里能找到填饱肚子的东西,不用花钱或者…花很少钱的那种?” 他眼巴巴地看着灰爷。
灰爷捋了捋胡须,琥珀色的眼珠转了转,慢悠悠地说道:“衣服?这好办!楼下后巷,第三个垃圾桶后面,有个被雨淋湿的旧麻袋,虽然破了点,但洗洗还能凑合遮身。吃的嘛…” 它顿了顿,看着姜一那渴望的眼神,嘴角(如果老鼠有嘴角的话)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小子,看你顺眼,老子送你个真正值钱的消息!”
“什么消息?”姜一精神一振。
“东头老刘家的烧鸡铺子,”灰爷压低声音,意念带着神秘,“每天后半夜,他家后厨窗根底下,会倒出来一桶特别香的卤料渣!拌着碎鸡骨头!那味道…啧啧!老子都馋!关键是,那老刘头眼神不好,耳背,后巷没灯!你只要动作够快,脸皮够厚,准能捞到一大碗!够你和你那条狗吃两顿的!至于你身上那个小灵体…闻闻味也够了!”
卤料渣?!碎鸡骨头?!
姜一的眼睛瞬间绿了!口水差点流出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不,是天上掉烧鸡!
“灰爷!您真是我的救命恩鼠!再生父母!”姜一激动得差点给灰爷跪下,“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贫道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一边表忠心,一边已经盘算着等天再黑点就去“取货”了。
灰爷满意地点点头,一副“你小子还算懂事”的表情。它瞥了一眼姜一怀里那把散发着微弱阴气的黄铜钥匙和旁边那条警惕的独眼狗。
“行了,交易完成。老子要回去补觉了。”灰爷转身,迈着悠闲的步子,重新钻回那片阴影里,“小子,记住,在这西苑区混,眼要亮,腿要快,胆子要大,最重要是…懂规矩!下次再吵着老子睡觉,可就不是五十块能解决的了!” 声音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灰爷一走,房间里那股无形的压力顿时消散。阿黄放松下来,趴在地上喘气。钥匙里的小倩也传来如释重负的意念:“姜大哥…这位灰爷…好可怕…不过…它说的卤料渣…好像很香的样子…”
姜一站在一片狼藉的污水里,赤着上身(内衬湿透紧贴),冻得瑟瑟发抖,肚子饿得咕咕叫。但他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还捞到情报)的笑容。
虽然失去了道袍,失去了蟑螂大军(暂时),还差点当了老鼠精的人宠…但换来了一个可能非常有用(而且知道哪里有免费烧鸡边角料)的邻居灰爷!
这波…好像不亏?
“走!阿黄!”姜一精神抖擞(饿的),“先去找麻袋!然后,目标——老刘家卤料渣!今晚,咱们开荤!”
老鼠精灰爷的登场,虽然敲诈未遂(姜一没钱),但信息费着实给力。姜一的城中村求生之路,似乎迎来了一位狡猾又市井的“指路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