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斋后院的气氛有些凝滞。那个被半截捆妖索五花大绑、如同超大号粽子般的金属零件包裹,正散发着浓重的铜锈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煞气,稳稳当当地杵在院子中央。姜一和柱子围着它,一个叉着腰一脸烦躁,一个愁眉苦脸地对着那个死结干瞪眼。房东小姐端着茶杯,站在门口,清冷的目光扫过包裹,又落在姜一脸上,带着一丝“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了然。
“房东小姐,”姜一试图挤出个笑容,“您见多识广,认识这玩意儿不?这上面的符文…”他指了指包裹缝隙里露出的那块布满孔洞的青铜板。
房东缓步走近,目光落在青铜板那些细密繁复的符文上,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这是…浑天仪的星轨定位盘?虽然只是残件,但看这工艺和符文…是古物,而且是道门法器级别的古物。怎么会寄到你这里?”
“浑天仪?”姜一和柱子同时一愣。柱子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那包裹会突然爆炸。
“对啊!运费到付三十枚铜钱呢!”姜一想起这个就肉疼,“寄件人是谁都不知道,就一个歪歪扭扭的八卦印!房东小姐,您说这玩意儿…值钱吗?”
房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出纤纤玉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捆妖索打的那个死结。绳索表面黯淡的暗金光泽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极其委屈的意念波动。
房东微微蹙眉:“捆妖索…不是这么用的。它灵性受损,又被强行用来束缚这等蕴含星辰之力的古物残件,本源被压制得很厉害。”她指尖泛起一点微弱的金红光芒,试图去解那个死结,但捆妖索勒得实在太紧,纹丝不动。
“那…那怎么办?”柱子急了,“总不能一直捆着吧?而且这玩意儿看着就邪乎…”
“邪乎?”姜一眼睛一亮,“值钱就行!等拆开了,找个冤大头…啊不,找个识货的买家,说不定能把运费赚回来!”
就在三人对着“粽子”一筹莫展之际,凝香斋前院传来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童音,以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呜呜呜…姜大师!姜大师救命啊!”
姜一和柱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背着大书包、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后院。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毛笔?
“小朋友,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柱子连忙上前,蹲下身问道。
小男孩抽噎着,把手里那支毛笔举得高高的,哭喊道:“是它!是笔仙!它…它不帮我写作业!还…还骂我笨!”
姜一:“……”
柱子:“……”
房东:“……”
笔仙?写作业?
姜一揉了揉太阳穴,感觉今天接收的信息量有点大。先是天降神秘浑天仪零件,现在又来个被笔仙拒绝写作业的小学生?这妖怪事务所的业务范围是不是越来越离谱了?
“小朋友,别急,慢慢说。”房东的声音温和下来,带着安抚的意味,“笔仙…为什么不帮你写作业?”
小男孩抹了把眼泪,委屈巴巴地说:“我…我数学作业不会做…好多应用题…太难了!我就…我就偷偷用了爷爷留下的这支笔,请笔仙帮忙…结果…结果它写出来的全是错的!还…还在我作业本上画王八!骂我‘朽木不可雕’!呜呜呜…”
姜一凑过去,接过小男孩的作业本一看。好家伙!本子上歪歪扭扭写满了错误的答案,空白处还画了好几个形态各异的王八,旁边用朱砂(?)写着几个龙飞凤舞、充满怨气的大字:“朽木!蠢材!气煞我也!”
“噗…”姜一差点笑出声,赶紧憋住。这笔仙,脾气还挺大!
“姜大师!您帮帮我吧!”小男孩抓住姜一的衣角,眼泪汪汪,“明天就要交了!再交不上去,老师要请家长了!我爸会打死我的!”
姜一看着小男孩可怜兮兮的样子,又看看那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毛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柱子!”姜一喊道。
“在!”
“去!把书房那张红木小方桌搬出来!再拿点黄纸、朱砂墨!”
“啊?姜哥,你要干嘛?”
“干嘛?”姜一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当然是…开坛做法,请笔仙出来…写作业!”
柱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飞快地照办了。不一会儿,一张古朴的红木小方桌就摆在了院子中央,上面铺好了黄纸,磨好了朱砂墨。
姜一拿起那支毛笔,入手冰凉,隐隐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带着书卷气和…浓浓怨气的灵性波动。
“笔仙兄,”姜一清了清嗓子,对着毛笔一本正经地说道,“在下凝香斋姜一,受这位小朋友委托,特来与您协商…关于代写作业一事。”
毛笔毫无反应。
“咳咳,”姜一继续,“我知道,让您堂堂笔仙,屈尊降贵去解小学数学应用题,是有点大材小用,有辱斯文…”
毛笔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但是!”姜一话锋一转,“您想想,这孩子要是作业交不上去,被老师批评,被家长责骂,小小的心灵受到创伤,从此厌学,长大变成社会闲散人员…这因果,是不是也得算您一份?”
毛笔:“……”(似乎僵住了)
“再说了,”姜一循循善诱,“您帮他把作业写了,他得了表扬,心情愉悦,说不定以后学习更用功,将来考个状元,光宗耀祖…这功德,是不是也有您一份?”
毛笔依旧没反应。
姜一眯起眼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威胁:“笔仙兄,您要是不配合…那我只好…把您和旁边这位‘粽子兄’(指了指捆妖索打包的浑天仪零件)捆一块儿,扔到老刘的炼丹炉里,用三昧真火好好‘净化’一下您这身怨气了…”
话音刚落!
嗡!
那支毛笔猛地从姜一手中挣脱,悬浮在半空中!笔杆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带着愤怒和憋屈的青光!一个苍老、气急败坏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竖子!安敢如此辱我?!想我生前也是堂堂翰林院侍讲!满腹经纶!如今竟沦落到要替黄口小儿解鸡兔同笼?!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姜一掏了掏被震得发麻的耳朵,慢悠悠地说:“翰林院侍讲?那更好了!解小学数学题,对您来说不是小菜一碟?挥挥手的事儿!就当…忆苦思甜,重温童趣?”
“你…你…!”笔仙气得笔杆直抖,青光乱闪,“强词夺理!有辱斯文!”
“斯文?”姜一嗤笑一声,指了指作业本上那几个王八,“在作业本上画王八就有斯文了?赶紧的!麻溜地把作业写了!不然…”他作势要去拿捆妖索。
“且慢!”笔仙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显然对那散发着煞气的绳索颇为忌惮。它沉默了几秒,笔尖不甘愿地蘸了蘸朱砂墨,青光闪烁,似乎在剧烈挣扎。
最终,一声长长的、充满悲愤的叹息在众人脑海响起:
“唉!虎落平阳被犬欺…罢了罢了!题拿来!”
那支毛笔“嗖”地飞到摊开的作业本上方,笔走龙蛇,刷刷刷地写了起来!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而且字迹工整隽秀,解题步骤清晰明了,答案准确无误!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画王八的潦草?
小男孩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破涕为笑:“哇!好厉害!全对了!”
姜一得意地抱着胳膊:“那是!翰林院侍讲,专业代写…呃,专业辅导,童叟无欺!”
笔仙:“……”(笔杆上的青光黯淡了许多,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悲凉)
柱子看着那支奋笔疾书的毛笔,又看看旁边那个被捆妖索捆得严严实实的“大粽子”,再想想之前修指甲的生剥鬼和养金鱼的河童,突然觉得,姜哥这妖怪事务所…好像真的什么活儿都敢接,什么妖怪都敢使唤?
房东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嗯,今天的茶,似乎格外…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