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拉着阿黄,像两条被猎狗撵着的兔子,在迷宫般的城中村巷道里亡命狂奔。身后,林玉梅和两个混混的怒吼和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他心脏狂跳,肺像要炸开,麻袋坎肩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又凉又粘。
“妈的!这疯女人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姜一心里暗骂。他七拐八绕,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主要是被追出来的),终于在一个堆满废弃油桶的阴暗角落甩掉了追兵。
他靠着冰冷的油桶壁,大口喘着粗气。阿黄也趴在地上,舌头伸得老长,那只明亮的独眼里充满了疲惫和警惕。
钥匙里传来小倩带着哭腔的意念:“姜…姜大哥…吓死我了…那个坏女人…好可怕…”
“没事了…暂时甩掉了…”姜一安抚着,但心里的危机感丝毫没有减轻。林玉梅能找到他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这废弃楼不能再待了!必须立刻转移!
可去哪里?城中村就这么大,林玉梅和那两个混混显然对这里很熟。而且,刚才那个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姜一回想起对方接过假证时那瞬间凝重的眼神和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心里隐隐有些发毛。那人…绝对不简单!万一他也掺和进来…
腹背受敌!真正的绝境!
就在姜一焦头烂额之际,墙角阴影一阵蠕动,灰爷那颗油光水滑的大脑袋探了出来,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吱吱…跑得挺快嘛小子!那疯婆娘带的人,是西街有名的‘秃头强’和‘刀疤李’,手底下可黑着呢!你小子捅了马蜂窝了!”
“灰爷!您老就别幸灾乐祸了!”姜一没好气地说道,“快帮我想想办法!这地方不能待了!得找个绝对安全、那疯婆娘和混混绝对不敢去的地方!”
“绝对安全?”灰爷捋了捋胡须,小眼睛滴溜溜转,“这西苑区,能让秃头强和刀疤李都绕着走的地方…还真有一个!”
“哪里?”姜一和钥匙里的小倩同时燃起希望。
灰爷的胡须得意地翘了翘,吐出三个字:“停尸房。”
“停尸房?!”姜一差点跳起来,“您老让我去跟死人睡一块儿?!” 小倩更是吓得在钥匙里尖叫:“不要!姜大哥!那里好可怕!阴气好重的!”
“怕什么?”灰爷嗤笑一声,“那地方,活人嫌晦气,混混嫌晦气,连野狗都绕着走!管理员老王头是个半瞎子,天一黑就锁门睡觉,雷打不醒!最关键的是…” 它顿了顿,看着姜一怀里的钥匙,“那地方阴气重!对你身上那个小灵体恢复有好处!比你这破楼强多了!而且,停尸房的冷库旁边有个小杂物间,暖和,还堆着不少干净的旧白布(裹尸布),够你当被子盖了!”
阴气重?对小倩恢复有好处?还有干净的白布?
姜一的心动了。虽然停尸房听起来瘆人,但相比于被林玉梅抓住或者被那个神秘中年男人盯上,死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而且小倩需要休养。
“行!就停尸房了!”姜一当机立断,“灰爷!带路!麻烦您老再当回指路明灯!”
在灰爷这位“活体导航”的带领下,姜一和阿黄避开主路,专挑最阴暗、最偏僻的小巷穿行,终于在天色彻底黑透前,摸到了位于西苑区边缘、紧邻着一家老旧社区医院的西苑区殡仪服务中心。这里位置偏僻,围墙高大,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昏黄的门灯在风中摇曳,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森感。
“就是这儿了!后墙有个狗洞…嗯,对你们来说大了点,挤挤能进去。进去之后绕过主楼,后面那排平房就是停尸房和杂物间。冷库在最里面,别乱碰!老王头住门卫室,离得远,听不见。”灰爷交代完,又钻回了阴影,“老子先撤了,这地方死气沉沉的,待久了掉毛!” 说完就溜得无影无踪。
姜一看着那黑洞洞的狗洞(其实是个排水口栅栏松了),又看看旁边同样一脸凝重的阿黄(它似乎本能地对这个地方感到不安),深吸一口气:“阿黄,为了小倩,拼了!”
他率先趴下,费劲地从栅栏缝隙里挤了进去。阿黄犹豫了一下,也瘸着腿跟着钻了进来。一人一狗,如同做贼般,蹑手蹑脚地绕过寂静无声的主楼,溜到了后面那排低矮的平房前。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沉寂感。停尸房的门紧闭着,旁边的杂物间倒是虚掩着门缝。
姜一轻轻推开杂物间的门,一股陈年的灰尘味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各种清洁工具、破旧推车,还有几卷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白色棉布(裹尸布)。角落里果然有个小空间,相对干燥,铺着几块破木板。
“就是这儿了!”姜一松了口气,拉着阿黄躲了进去,把门虚掩上。
环境虽然阴森,但确实安静。外面一点人声都没有。阿黄警惕地守在门口,耳朵竖得笔直。姜一靠着墙坐下,把钥匙放在相对干净的旧布上,用意念安抚小倩:“小倩,感觉怎么样?这里阴气是不是舒服点?”
小倩的意念带着一丝新奇和明显的放松:“嗯…这里…好安静…阴气是挺浓的,但…很平和…不像凶宅那么躁动…感觉…像泡在温水里…很舒服…”
姜一放下心来。看来灰爷没骗他,这地方对小倩确实有益。
然而,好景不长。
就在姜一准备找块白布裹身上取暖时,停尸房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吱呀——”声!
紧接着,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沉重,缓慢,带着一种湿滑的拖沓感!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杂物间这边走来!
姜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阿黄也猛地站起来,全身毛发倒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那只明亮的独眼死死盯着杂物间的门缝!
“老…老王头?”姜一吓得大气不敢出。不是说天一黑就锁门睡觉,雷打不醒吗?!这脚步声是谁?!
脚步声在杂物间门外停住了!
一片死寂!
姜一和阿黄的心跳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嘎吱——”一声轻响!
杂物间那扇虚掩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无神眼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他手里似乎还拎着个…拖把?
“谁?”一个沙哑、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如同生锈的锯子在摩擦。
姜一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解释,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阿黄更是如临大敌,对着那身影发出威胁的低吼!
那高大的身影似乎根本没在意姜一和阿黄的反应,他的目光(或者说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了墙角那几卷白布上。
他拎着拖把,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径直走向墙角,拿起一卷白布,熟练地抖开,然后…开始极其认真地擦拭他手里的拖把杆?!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姜一:“……”
阿黄:“……”
小倩:“……”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高大身影擦拭拖把杆时发出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杂物间里格外清晰。
这什么操作?姜一脑子有点宕机。这位大哥…是保洁?但谁会用崭新的裹尸布擦拖把杆?而且这大半夜的…
就在姜一和阿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一幕时,那高大身影似乎擦满意了。他把那卷沾了些污迹的白布随手扔回墙角(姜一心疼地看着那块布),然后拎着光洁如新的拖把杆,转身,迈着依旧沉重的步伐,“啪嗒…啪嗒…”地走出了杂物间,还顺手带上了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停尸房深处。
杂物间里恢复了死寂。
“呼…”姜一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吓死老子了…这大哥…什么路数?” 阿黄也放松下来,趴在地上,但耳朵还是警惕地竖着。
钥匙里的小倩传来带着巨大困惑的意念:“姜大哥…他…他在干嘛?用白布…擦拖把?”
“大概…是某种特殊的…保洁癖好?”姜一不确定地猜测。
惊魂甫定,姜一决定先找点东西填填肚子(刚才跑饿了)。他记得灰爷说过杂物间可能有吃的(老王头有时会把值班宵夜放这里)。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在杂物堆里翻找起来。
果然!在一个破铁皮柜的角落里,他摸到了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冷硬的馒头和一小包榨菜!
“天无绝人之路!”姜一大喜,和阿黄分食起来。冷馒头就榨菜,此刻也成了人间美味。
吃饱了,睡意袭来。姜一找了卷最干净的白布,把自己和阿黄裹起来,靠在墙角,准备睡觉。小倩也沉浸在平和的阴气中休养。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睡着时…
“呜哇——!呜哇——!!”
一阵凄厉到刺破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如同炸雷般响彻整个殡仪服务中心!尖锐!急促!震得整个杂物间的窗户都在嗡嗡作响!
“卧槽!”姜一吓得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阿黄也惊得狂吠不止!钥匙里的小倩更是吓得魂体波动剧烈!
“怎么回事?失火了?还是那大哥擦拖把触发了什么机关?”姜一心脏狂跳!
他冲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条缝。只见外面警灯闪烁!红蓝光芒将整个院子映照得如同鬼域!几辆闪烁着警灯的汽车堵在了殡仪服务中心门口,刺耳的警报声正是从其中一辆车顶的扩音器里发出!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南江市安全局第七分局!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出来接受检查!”一个威严洪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在夜空中回荡!
安全局?!第七分局?!
姜一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安全局?!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还这么大阵仗?!难道…是因为那张假证?!那个吃馄饨的中年男人?!
他猛地想起对方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完了!这下真捅破天了!安全局都出动了!这可比林玉梅和混混恐怖一百倍!
“姜大哥!怎么办?!好多警车!好可怕!”小倩在钥匙里尖叫。
阿黄也对着门外狂吠,显得焦躁不安。
姜一脑子一片空白!躲?怎么躲?外面被包围了!打?跟安全局打?那是找死!
就在他绝望之际,停尸房深处,再次传来那沉重湿滑的脚步声!“啪嗒…啪嗒…”似乎被警报声惊动,正往这边走!
前有安全局包围,后有神秘保洁大哥逼近!
姜一感觉自己像掉进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
“吱呀——”杂物间的门被再次推开!那个高大的、穿着工装戴口罩的身影又出现了!他手里没拿拖把,而是拿着一个…保温杯?
他似乎完全无视了外面刺耳的警报和喊话,径直走到杂物间角落一个破旧的煤油炉旁(老王头冬天取暖用的),慢悠悠地拧开保温杯盖子,倒出一点热水,开始…烫杯子?!
烫杯子?!
在安全局包围、警笛长鸣的背景下,这位大哥淡定地用热水烫他的保温杯?!
姜一看着这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幕,彻底凌乱了。
这夜探停尸房的“趣事”,果然是多得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