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厨房间备着各种餐食,十分吵闹,各种喧杂。
意识如同退潮般缓缓回归,带着一种久睡后的沉重和迷茫,仿佛从一个光怪陆离的漫长梦境中挣脱。夜莺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医疗……等等。
她的脸颊,正贴着某种坚硬却带着温热感的……布料?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沐浴露和冬日松林味。
【早啊……】一个慵懒而带着一丝奇异满足感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是潘多拉。但这声音反常地平静。【玩得有点累……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了。下次再找你玩哦~】
声音渐渐低下去,如同沉入深海的泡沫,消失不见。潘多拉主动切断了联系,陷入了沉睡。
夜莺的意识彻底清醒,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依赖的姿势靠着什么。
她一抬头,就对上了近在咫尺的K?nig。那双透过面具视孔的眼睛,此刻写满了紧张、无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竟然……在基地食堂里,坐在地板上,侧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睡着了?!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坐直了身体,动作快得甚至有些踉跄,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
这一下剧烈的动作,也瞬间吸引了食堂里所有正在用餐的人。
Zimo拿着叉子戳盘子里炒蛋的动作一顿,Nikto沉默地坐在角落如同阴影,Keegan喝着咖啡的动作僵化,而Soap和Zimo闲聊的话题也戛然而止。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带着各种复杂难言的情绪,聚焦在她和K?nig身上。
“我……”夜莺开口,声音因初醒有些干涩,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理清脑海中混乱的思绪,“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目光带着惯有的冷静和此刻明显的疑惑,扫过表情各异的众人,最后定格在身边那个几乎要僵化成石像的K?nig身上,眉头微微蹙起。
她的问题很直接,语气是她一贯的平稳,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令人神经紧绷的疯狂和轻佻。
一瞬间,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明白了。
那个他们所熟悉的、冷静、专业、可靠的夜莺回来了。
K?nig在她清醒并拉开距离的瞬间,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勇气,猛地低下头。
他不敢看她清澈而困惑的眼睛,声音闷在头套里,结结巴巴地解释:“你……你昨晚……在训练场……然后……厨房……我……我就……”他越说声音越小,词汇破碎,逻辑混乱,最后几乎成了含糊不清的咕哝。
……
食堂里,气氛依旧有些微妙。
夜莺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口吃着早餐。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些时有时无的视线,尤其是Soap那带着几乎压抑不住八卦欲望的眼神,在她带伤的手背和颈侧(扑向沙袋练格斗的擦伤)上来回逡巡。
而坐在斜对面的K?nig,则几乎将整张脸埋进餐盘里,用尽全力专注于盘子里那点食物,仿佛要用目光将餐盘烧出两个洞来。
终于,Keegan放下餐具,看着夜莺,语气温和但直接地问:
“夜莺,有件事,我想或许应该直接问问你……”他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你……对K?nig,是不是……在意?”
夜莺闻言果断摇头,表情甚至有些莫名其妙:“没有。为什么这么问?”她看了一眼远处几乎要缩成一团的K?nig,“我只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靠着他睡着……我完全没有印象。”
她努力回忆,但关于昏迷后、直到刚才醒来之间的记忆,如同一团模糊的雾,只有一些破碎的片段和感觉。
【昏迷前……那个身影。】
【……气味……熟悉。】
……
早餐在一种古怪的氛围中结束。
夜莺收拾好餐盘,起身走向训练场。走廊冰冷而空旷,她的脚步声清晰回响。然而,一种过于“干净”的感觉让她逐渐放缓了脚步。
不对。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总是觉得自己如影随形、其实带着沉重存在感的视线,今天一次也没有出现在她的余光里。
这太不对劲了。Ghost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呼唤:【喂,Ghost出任务了?】
脑海里一片沉寂,只有她自己思绪的回响。潘多拉似乎真的陷入了某种深沉的睡眠,对她的呼唤毫无反应。
夜莺的眉头蹙得更紧,她停下脚步,再次集中精神,带着一丝强硬追问道:【潘多拉,回答我。Ghost在哪?】
过了足足好几秒,就在夜莺的耐心即将耗尽,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时,潘多拉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睡意和被强行打扰的极度不耐烦的声音,才慢慢响起:
【……吵死了……那个死闷骚……被我一句话气跑了,弱鸡……别烦我……zzZ……】
声音再次断线。
气跑了?什么时候的事?潘多拉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
一天的高强度训练结束后,夜晚降临。
夜莺刚回到自己的寝室不久,正准备沉下心神,好好盘问一下脑海里那个沉睡的家伙,门外就响起了几下小心翼翼的、带着点试探意味的敲门声。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Zimo。
他先是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夜莺的眼神,在确认了那是他所熟悉的眸光后,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灿烂又带着点委屈的笑容。
“莺姐!谢天谢地,你可算是回来了,”他语气轻快,一边说着,一边灵活地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小的、散发着诱人食物香气的保温袋。
“有事?”夜莺关上门,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和他手里的袋子。
“姐,别一回来就这么冷淡嘛!”Zimo将那个保温袋宝贝似的放在她房间里那张小桌上,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你先猜猜,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夜莺依言在脑中快速回想了一下任务日历和重要纪念日,最终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是咱国庆节啊!虽然……其实是前几天的事情了。”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解释道,“我本来几天前就想着找你一起庆祝一下的,但是……”他讪讪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那会儿不是潘多拉嘛……我没敢来……所以就一直憋着,看你回来了,才赶紧来找你补庆一下。”
他看向夜莺,眼神真诚,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说真的,我想死你了,莺姐。你再不回来,潘多拉都快把我气得直接英年早逝了,你都不知道她上次出任务的时候,她居然……”
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不堪回首的经历,猛地打了个寒颤,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不提了,都是噩梦!简直是精神污染!”
看着他这副夸张的表情,夜莺挑了挑眉。她当然清楚潘多拉的恶趣味和破坏力,能让Zimo这么个平时跳脱的人都避之不及,想必是留下了足够刻骨铭心的记忆。
“所以?”夜莺的目光落回到那只散发着熟悉香气的保温袋上,语气缓和了些。
“庆祝啊!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嘛!”Zimo献宝似的拉开袋子,里面是几个透明的餐盒,装满了红艳艳、油光锃亮、个头饱满的小龙虾,浓郁鲜香的麻辣气息瞬间霸道地弥漫了整个狭小的房间,勾人食欲。
“基地厨房老陈特地做的,正宗滴很!这帮老外都不吃小龙虾,所以这可是稀有物资!闻着味儿就馋了吧?快,趁热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拿出一副一次性手套递给夜莺,然后自己飞快地戴上,熟练地拿起一只最大最饱满的小龙虾,剥开坚硬的虾壳,露出了里面白嫩诱人、裹着些许红油的虾肉。
他没有自己吃,而是非常自然地将那只剥好的虾肉递到了夜莺的嘴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带着点哄劝的意味:“来,莺姐,尝尝看。”
夜莺看着他递到唇边的虾肉,这种过于亲昵的投喂方式让她本能地感到些许不适应。但Zimo的笑容太过坦荡明亮,眼神里的期待纯粹得不容拒绝。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抬手轻轻拉下了遮住下半张脸的面罩,微微张口。
当她那线条优美的下颌与淡色的唇显露了些许时,Zimo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滞了片刻。
平日里被严密遮挡的容颜此刻毫无防备地近在眼前,他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呼吸也跟着微微一滞,心中某种情绪无声地翻涌起来。
在夜莺略带疑惑的注视下,他才恍然回神,有些慌乱地将虾肉轻轻送入她口中,指尖隔着手套不经意擦过她温软的唇瓣,触电般的触感让他耳根发热,心跳彻底失了节奏。
虾肉入口,初时是各种香料复合出的浓郁咸香与虾肉本身的清甜,但下一秒,一股极其狂暴的辣意如同被点燃的烈火般猛地炸开!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口腔、灼烧着喉咙,甚至带着一股蛮横的冲劲直逼头顶!
夜莺不想辜负Zimo的热情与好意,强忍着那几乎要喷火的刺激感,又接连吃下了他亲手剥好的好几颗。
她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连耳垂都透出粉色。她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被放在炭火上炙烤,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平时饮食清淡,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级别的辣度。
Zimo看着夜莺逐渐红温,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呼:“糟了!我忘了你们那儿的人不吃辣!”他赶紧手忙脚乱地用没沾到油辣的手腕夹过早已准备好的冰镇啤酒,递到夜莺手里,语气充满了懊恼,“喝点冰的压一压!”
夜莺接过啤酒,几乎是仰头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暂时冲刷、缓解了口腔里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灼烧感,但那股顽固的辣意依然盘踞不去,留下火辣辣的余威。
她微微张着嘴,小巧的鼻尖沁着汗珠,眼角甚至挂上了几滴被辣意逼出来的生理性泪珠,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Zimo看着她这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模样,先是觉得这反差实在有趣得紧,但随即,心头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挠了一下,莫名地软了一大片。
此刻的她,褪去了所有距离感,因为一点辣而显露出的真实反应,竟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软的可爱。
他强忍住几乎要溢出的笑意,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歉意,却又混入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我的错我的错,光想着好吃了。”他眨了眨眼,“不过……看你这样子,还挺新鲜的,比平时那个冷冰冰的样子有人气儿多了。”
夜莺被辣得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而这一眼因为此刻的状态而毫无往日的威慑力,眼波流转间反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让Zimo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是我考虑不周。”他连忙道歉,打开另一个餐盒,里面是色泽酱红、香气醇厚的五香口味小龙虾,“喏,尝尝这个,保证不辣。”
两人埋头苦吃,转眼炫完了五斤小龙虾。
餐毕,Zimo看着对面脸颊红晕尚未完全褪去、眼神却已恢复清明的夜莺,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举起手中剩下的半罐啤酒,非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温和而郑重:
“节日快乐,夜莺。”
他顿了顿,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