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莉娜指着自己，脸上有些不确定。
“对，就是你。”瑟玉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乌利尔是玩家，我也是‘异乡人’。”
乌利尔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玩了这么多年游戏，当然知道很多副本里的特殊道具，确实只有特定的Npc或者拥有特定身份的角色才能互动。
这个叫莉娜的小姑娘，从一开始就出现在这个场景里，还知道“伪人”和“猎场”的设定，身份肯定不一般。
被瑟玉赋予了“关键角色”的身份，莉娜心中的恐惧被一种莫名的使命感取代了。
她缓缓地走到了石台前。
颤抖着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张哭泣的面具摸去。
与乌利尔不同，她的手指，稳稳地触碰到了面具冰冷的实体。
“我……我拿到了！”莉娜惊喜地喊道，她双手捧起那张比她脸还大的哭脸面具，感觉沉甸甸的。
“翻过来，看看背面写了什么！”瑟玉立刻指示道。
莉娜依言将面具翻转过来。
面具的背面，同样刻着一行行扭曲的血色符文。
“上面写着……”莉娜凑得很近，努力地辨认着那些诡异的文字，一字一句地念道：“被抛弃者，将获得救赎的指引……信任的试炼，并非考验信任本身，而是考验……背叛的价值。”
“背叛的价值？”乌利尔愣了一下，完全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鬼？这游戏设计师的脑回路也太清奇了吧？难道是鼓励我们互相捅刀子？”
瑟玉的“幽灵”形态在空中飘荡，他“听”着莉娜念出的规则，脑子飞速运转。
背叛的价值……不是考验信任本身……
他回想起自己被莉娜“背叛”后，所承受的“永恒孤独”诅咒，以及系统将其转化为“孤独的试炼”的提示。
单向的、不求回报的、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主动承受的背叛，这本身就是一种牺牲。
“我明白了。”瑟玉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这个试炼，从一开始就不是让我们互相猜忌，而是要我们中的某个人，为了其他人，主动去‘背叛’，并独自承受那个名为‘孤独’的惩罚。只有这样，惩罚才不会降临到所有人头上。”
“这……这也太……”乌利尔张了张嘴，他想说“这也太变态了吧”，但又觉得用“深刻”来形容更贴切。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游戏的范畴，更像是一场哲学辩论了。
“莉娜，继续念，下面还有吗？”瑟玉催促道。
“有！”莉娜用力点头，继续念道：“孤独的试炼……仅有一次。当试炼者出现，信任之门将为余下之人敞开。但，门后的世界，容不下……容不下幽魂。”
“容不下幽魂？”乌利尔脸色一变，看向瑟玉的幽灵形态，“喂，瑟玉老弟，这意思不是说你过不去了？”
瑟玉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我这算不算是把自己给献祭了？
他刚才为了快速破局，主动选择承受诅咒，确实没想过后面还有这种限制。
如果他真的被卡在这里，那“神之阶梯”的任务可就彻底泡汤了。
【系统提示：特殊状态“孤独的试炼”持续中，您无法通过物理性门槛。】
【任务目标更新：寻求解脱“孤独的试炼”的方法。】
“无语了。”瑟玉在心里骂了一句。
“瑟玉大哥……”莉娜也急了，眼眶泛红，“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推了你……”
“跟你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瑟玉的声音依旧平静，他必须稳住这两个人，“规则说‘容不下幽魂’，但没说幽魂不能变回人。继续看，面具上肯定还有线索。”
乌利尔也冷静下来，对着莉娜说：“对，小妹妹，快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字。”
莉娜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将面具又凑近了些。
“有……在最下面，还有一行很小的字……”她努力辨认着，“背负罪孽者，亦有……赎罪之权。若愿以……同等的孤独，换取同伴的回归……将……将钥匙，插入……背叛者的胸膛。”
“将钥匙插入背叛者的胸膛？”乌利尔重复了一遍，然后猛地看向莉娜，“背叛者不就是你吗？这不就是要你自杀？”
莉娜吓得手一抖，面具差点掉在地上。她脸色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不对。”瑟玉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这里的‘背叛者’，指的是承受了‘孤独的试炼’的我。而‘钥匙’，也不是真正的钥匙，而是那个……”
他的“目光”转向了房间中央那扇紧闭的巨大石门。
门上，有一个人形的凹槽，凹槽的胸口位置，还有一个小小的、像是钥匙孔一样的洞。
而那个凹槽的形状，和瑟玉现在的体型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瑟玉彻底想通了。
这个副本的设计，就是一个套娃接着一个套娃。
第一幕，考验的是智慧和对人性的洞察，找出那个利用规则杀人的“伪人”。
第二幕，考验的是牺牲和信任。需要有人主动站出来，承受“背叛”的罪名和“孤独”的诅咒，为同伴打开通路。
而这第三步，也是最后一步，考验的则是……救赎。
那个被牺牲的“幽魂”，并非没有机会回来。但回归的代价，是需要另一个同伴，自愿放弃通关的机会，选择留下来，承受“同等的孤独”，来换取前者的回归。
这是一个电车难题。
是让一个人牺牲，两个人通关？
还是再牺牲一个人，换回第一个人，最终只有一个人能通关？
对于乌利尔这种玩家来说，答案几乎是唯一的。牺牲一个Npc，换两个玩家通关，这买卖再划算不过了。
但现在，被牺牲的那个，是瑟玉。
“这……”乌利尔也看明白了，他看看瑟玉，又看看旁边吓得说不出话的莉娜，表情变得极其复杂。
“瑟玉老弟，这……这怎么办？总不能让这小姑娘……”
乌利尔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让一个Npc小姑娘为了救一个玩家而放弃“通关”，这在游戏里根本不可能发生。Npc没有这个逻辑。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虽然倒计时暂停了，但瑟玉知道，拖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让乌利尔和莉娜离开，自己被困在这里，任务失败，然后和系统一起归于虚无？
还是……
“乌利尔，莉娜。”瑟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你们听我说。”
“这个副本的设计，充满了恶意。它在逼我们做选择。”
“乌利尔，你是玩家，你的目标是通关。莉娜，你只是被卷进来的无辜者，你的目标是活下去。”
瑟玉的“目光”转向莉娜，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莉娜，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让你去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拿着那把真正的钥匙，和乌利尔一起从那扇门离开，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去。”
“不！瑟玉大哥！”莉娜哭着喊道，“是你救了我！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你不管！”
“这是命令。”瑟玉的“声音”严厉了起来，“你只需要活下去，这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接着，他转向乌利尔：“乌利尔，你带她走。这个副本的奖励，我不要了，都归你。算是……我这个‘隐藏Npc’送你的临别赠礼吧。”
乌利尔沉默了。
他看着瑟玉的幽灵形态，又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莉娜。
他是个氪金玩家，是个追求效率和强度的游戏迷。换作平时，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可是……
他想起了瑟玉在冰原上，用一把破铁剑，耍出那套他闻所未闻的“传武”，干净利落地秒杀精英怪的潇洒身姿。
想起了在面对千面者时，瑟玉毫不犹豫地用身体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背影。
想起了他变身为深渊领主，那股连世界boSS都为之战栗的恐怖压迫感。
更想起了刚才，瑟玉为了保护他们，主动选择承受诅咒，变成这副鬼样子的决绝。
这真的是一个Npc吗？
一个被数据和代码写出来的角色，会拥有这样的“人性”？
“岂可修……”乌利尔低声骂了一句，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
“瑟玉，你他妈的别说得自己跟要死了一样！不就是个破副本吗？老子不信没有别的办法！”
他冲到那扇石门前，对着那个钥匙孔一顿猛踹，但石门纹丝不动。
“乌利尔，没用的。”瑟玉平静地说，“规则已经写明了。”
“规则？老子玩游戏就是为了打破规则的！”乌利尔吼道，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氪金道具，什么“万能钥匙”、“空间爆破卷轴”，一股脑地往石门上砸。
然而，所有的道具都失去了效果，化作点点光芒消失了。
“看到了吗？”瑟玉叹了口气，“这是世界级副本，规则就是一切。”
乌利尔喘着粗气，颓然地靠在墙上。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钞能力”，是如此的无力。
“那……那怎么办？”他喃喃自语。
瑟玉没有回答。
他飘到莉娜面前，用那虚幻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顶。
“莉娜，去吧。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好好活下去。”
莉娜哭得更凶了，她摇着头，死死地抱着那张哭泣的面具，仿佛那是她和瑟玉唯一的联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乌利尔，突然站直了身体。
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游戏玩家，而是多了一丝……凝重和决然。
“瑟玉。”他开口了，声音很沉。
“你说，你是‘异乡人’，对吧？”
瑟玉“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是。”
“那……如果我选择留下来，换你回去，我是不是也会变成你这个样子？一个幽灵？”乌利尔问道。
瑟玉和莉娜都愣住了。
“乌利尔，你……”
“你先回答我。”乌利尔打断了他。
瑟玉沉默了片刻，系统没有给出明确提示，但他根据规则推断：“大概率是。你会代替我，承受‘孤独的试炼’。”
“那这个试炼，有时间限制吗？或者说，我会死吗？”乌利尔又问。
“不知道。但‘孤独’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乌利尔笑了，笑得有些自嘲。
“孤独？老子在现实里，比谁都孤独。”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抬起头，看着瑟玉，眼神无比认真。
“瑟玉，我决定了。”
“我留下来，换你出去。”
“为什么？”瑟玉的“意识”产生了剧烈的波动。他完全无法理解乌利尔的动机。
“没什么为什么。”乌利尔耸了耸肩，“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吧。你在上个boSS那儿救了我一命。而且……”
他顿了顿，咧嘴一笑：“我他妈的还没见过哪个Npc比玩家还牛逼的。你这样的人物，要是就这么卡死在一个破副本里，也太可惜了。”
“而且，我总觉得，你不是一般的‘异乡人’。这个游戏关服之后，或许只有你，才能看到最后的样子。我……想让你替我去看一看。”
说完，他不再理会瑟玉，径直走到莉娜面前，从她手里拿过了那把石门上的“钥匙”。
“小妹妹，别哭了。”乌利尔摸了摸她的头，“你瑟玉大哥不会有事的。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他转过身，拿着钥匙，一步步走向那个代表着瑟玉的人形凹槽。
“乌利尔！你疯了！”瑟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焦急，“你没必要这么做！这只是个游戏！”
“对你来说，或许是。但对我来说，刚才那一刻，不是了。”乌利尔的背影显得异常高大。
“而且，谁说我一定会完蛋？”他回头，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别忘了，我是谁？我可是顶级氪金玩家！等我下线，充个几百万，什么破诅咒解不了？说不定还能买个‘副本Gm权限’玩玩呢！”
他这番话，说得豪气干云，却让瑟玉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乌利尔根本不明白。
一旦他被困在这里，他就再也无法“下线”了。
“站住！”瑟玉厉声喝道。
但乌利尔没有停下脚步。
他已经走到了人形凹槽前，举起了手中的“钥匙”。
“瑟玉，认识你很高兴。如果还有机会，下次，我们一起去打更牛逼的boSS！”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把钥匙，对准了凹槽胸口的钥匙孔，狠狠地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