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鸣玉这一觉睡了很久,再睁眼时,外面天色早已大亮。
她此刻仍有些昏沉,坐起身,只见不远处摆着一个碗,碗里有个凉透了的馒头。
许鸣玉早已饥肠辘辘,但此刻她被反剪着手,只能如同牲畜一般吃东西。
许鸣玉忍住胃里翻涌而上的酸,扬声道:“来人!”
外面看守的人听闻,没好气地推开门,不耐烦道:“何事?”
“替我松绑。”许鸣玉抬起头:“我绝不会像牲畜一般进食,你若是不替我松绑,那我宁愿饿死,也绝不吃一口!”
“进了这儿,你莫非还以为自己能够安然离去?”那人一讪:“饿死便饿死吧,还省得大人动手了。”
“你不妨先去问问你家大人,现在能不能让我死,”许鸣玉笑看着他:“此后再来回我也不迟。”
“你的口气倒是不小……”
“我没空,也没力气与你闲扯,”许鸣玉不再看他:“你们家大人将我关了两日,却仍未曾要我的命,你道是为何?”
那人思忖片刻,这才骂骂咧咧地转过身,走下台阶。
许鸣玉侧身躺在稻草上许久,才终于等到那人返回私牢。
他将许鸣玉手臂上捆缚着的绳子割开,扔在一旁:“莫要给我耍什么花样,否则我定然对你不客气!”
许鸣玉并未开口,只动了动早已麻木的手臂,艰难地拿起那只馒头慢慢地吃了起来。
那人走出去,重又将门锁上。
……
刘重谦头疼得紧,他闭着眼,右手成拳一下下捶着额头。
丁海端了盏茶上前:“大人,您用盏茶,歇一歇吧。”
刘重谦头也没抬:“放着吧。”
“您还在为如何处置许鸣玉而头疼?”丁海将茶盏放在他身前书案上,退后几步。
“我如今不知她给春樱的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刘重谦缓缓睁开眼:“如此,叫我如何不忌惮?”
“可她不过一名女子,便是有此手信又能如何?”
“许怀山到底为官多年,京城也是去过的,便是裴闻铮也曾见过他,甚至对他的才能颇为赞赏。”刘重谦拧紧眉:“如今裴闻铮还有两日便要回京去,他已不足为惧,但其他人呢?我对他许怀山究竟与多少人有交情,一概不知啊!”
刘重谦叹了口气:“倘使这封手信到了这些人手中,他们要为许怀山出头的话,那我岂不是无路可逃?”
丁海闻言,始知棘手,片刻后他眼睛一亮:“大人,倘若咱们以许鸣玉为饵,诱使春樱他们现身呢?”
刘重谦来了些兴致:“怎么说?”
……
许鸣玉吃完了馒头,终于有力气将脚踝处捆着的绳索解开,脚踝处的伤本就未曾痊愈,此刻又是一片青紫。
她忍着疼动了动,僵意这才消失一些。
门外传来脚步声,许鸣玉闻得后身形未动,依旧旁若无人地隔着衣裙揉着脚踝。
“将门打开。”丁海低声吩咐。
“是。”
丁海推开门扉,容刘重谦走进。
刘重谦甫一踏入,便瞧见许鸣玉形容狼狈,心下有些快意,他沉沉笑开:“鸣玉啊,你这几日过得如何?”
“你想说什么,直言便是。问我过得如何,不虚伪吗?”许鸣玉眼中含着些讥讽。
刘重谦并不觉得难堪,他坦然道:“可怎么办呢,我还是不能放你走。”
“你来此,便是想说这些我早已知道之事,兰县主簿当真这样有空?”
“伶牙俐齿,”刘重谦面上笑意消失殆尽:“我倒想问问你,你与我作对,究竟能获得什么?”
“你不必深究我能获得什么,只需明白自己会失去什么即可。”
刘重谦忍无可忍,他拂袖而去,离开之时还低声吩咐了守卫几句。
日头渐渐西斜,房中归于昏暗,许鸣玉麻木的手脚已然恢复正常,除了脚踝处稍有些刺痛之外,已无不适之处。
许鸣玉看了看房中铺满的稻草,突然扬声道:“来人!”
那守卫闻言,不耐烦:“吵什么!”
“我怕黑,劳烦小哥为我寻支烛台来。”许鸣玉一改此前的态度,客气开口。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一口回绝:“你若得寸进尺,我便将你的手脚重新捆住!”
许鸣玉见状,便再未吭声,那守卫背过身去,口中依旧骂骂咧咧。
她挣扎着站起身,手指沾了沾唾沫,戳开纸窗,四下打量着檐下的灯笼。
太高了,她够不着 但这些守卫身上定有火折子,她想。
瞧见刑具架上那条长鞭,许鸣玉上前将它取下,转身藏到稻草堆中。
不知那些人何时会来送饭?
她拢紧外裳,矮身在草堆上坐下。
大约是久不闻里边的动静,看守之人以为她睡了,便小声交谈起来。
一人道:“这里头关着的小娘子,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不知。”
“那小娘子也是烈性,你可曾听见她与刘大人说的话?”
“小声些,这也是你我能议论的?咱们如今只有装聋作哑,才能平安。”
“我自然知道,这不是与你说道说道嘛!”那人说完,停顿了许久,又开口:“你可曾听闻那钦差大人两日后便要离开兰县了?”
“你听何人说的?”
“外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许鸣玉于昏暗中睁着眼,别的话她已听不见。
“裴闻铮明日要离开兰县了?”她暗自琢磨着。
这一夜,许鸣玉并未合眼,但并无人来送饭,反倒是第二日晌午之时,门扉才被打开。
许鸣玉闻得动静,手背去身后,悄悄握住了藏得严严实实的长鞭。
来人弯下腰,将碗放下,许鸣玉瞧准时机,正要动手,便听见他冷冷开口:“吃吧,吃饱了好动身。”
许鸣玉动作一顿:“动身?”
“明日,刘大人便要将你送回淮县去了。”
“他会这么好心?”许鸣玉嗤笑一声:“他有何目的?”
来人闻言,略略挑眉:“那便不劳你费心了。”
他站起身往外走,许鸣玉眼中落着许多思索之色,片刻后她眼中疑惑消融,嗤笑道:“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惜,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许鸣玉向来不会与食物过不去,尤其是现下每日只有一个馒头之时。
她吃了半个,将另外半个藏入怀中,手指突然碰到玉佩,许鸣玉动作一顿。
那日被带到私牢之时,刘重谦并未搜身,这玉佩便一直收在她怀中。
她取出来置于掌心中仔细观察,昏暗中,玉佩发出温润的光来。
许鸣玉瞧见玉佩仍旧完好,这才松了口气。她仍记着那老妪的模样,待日后脱了身,还得物归原主,她想。
大约是知道明日要发生什么,许鸣玉今晚倒是睡得很好。
第二日天不亮之时,私牢的门便被推开,两名男子粗暴地将她扯醒,攥着她的双手,用粗绳紧紧捆在身前,随即推搡着她走出府门,大力塞入了马车。
马车徐徐前行,晨风扬起车帘,街上的景象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