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朝房中看了眼,随即摸了摸鼻子,面不改色地扯谎:“牡丹娘子有所不知,裴大人他病了。”
“病了?”牡丹面上笑意敛尽:“何时之事?”
“昨晚回来之后,就病了。”
“那这汤羹……”牡丹轻咬下唇,眉眼低垂,真是我见犹怜:“是我亲手做的,便是想感谢裴大人将我带出褚府。”
“那是裴大人没有口福,”谢珩上前,一把端起汤盅,在牡丹诧异的眼神中,仰起头一口饮尽:“但这样美味的汤羹怎好浪费?裴大人喝不了,我来喝。”
他将空空如也的汤盅放在漆盘上,手掌随意擦了擦嘴:“牡丹娘子快回屋去吧,待大人病体痊愈,我再引你去面见。”
“也……也好。”牡丹面上笑意僵硬,她讷讷转过身,缓步离开。
谢珩看着她的背影,低低叹了口气:“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房中传来一声嗤笑,谢珩头皮一紧,随即转过身,煞有其事地朝着房门作了个揖:“属下知错。”
裴闻铮闻言头也没抬,片刻后,只听见脚步声匆匆远去。
须臾,笔墨已成,他将信纸仔细叠好,放入信封。
……
然而,许鸣玉从上午等到日落,也未能等到回信。
庭院中,夜色正好,月明星稀,虫鸟聒鸣。
许鸣玉将扭伤了的那只脚踝用两块板子紧紧固定着,搭在杌凳上。
春樱焦急地在一旁走来走去。
“春樱,你快坐下歇歇,晃得我眼晕。”许鸣玉喝了口冷茶,消减了几分暑气:“此事端看裴闻铮肯不肯相助,你急也无用。”
春樱听话地坐去一旁。
吴谋拧着眉:“小娘子,我还是认为,此次将遇见簪莺的事如实相告过于草率了些。倘若您先抛个饵,引得裴大人上钩,再以此线索作为交换,会更稳妥一些。”
许鸣玉微微一笑:“裴闻铮二十又三便已官至大理寺卿,可见他并非徒有虚名之辈,想来找到线索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且上次便是我借着账簿一事胁迫他带我离开褚府,若此次再以线索相挟,一来是他未必会信我,二来是他也未必会在乎。且他对我的印象并不好,我早些将所知之事告知,或许还能让他对我改观,念在我一片真诚上,将案卷相借。”
“小娘子说得有道理。”吴勇缓缓点了点头:“如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手下不乏能人,怎会屑于与咱们这样的无名之辈做交易?”
“那如今咱们该如何是好?”春樱绞着手指:“等了整整一日,并未有人登门。”
许鸣玉敛下笑意,她心中其实也很不确定,毕竟与裴闻铮只有一面之缘,对他的为人虽略有所耳闻,但也知之甚少。
“唯有等。”她淡淡开口。
有夜风越过围墙徐徐吹来,石桌上的烛火顿时有些不稳,桃叶娑娑,为本寂静的夜更添了些寂寥。
檐下灯笼被吹动,光影摇晃。
沉默在四人中间蔓延开来。
“咚咚。”别院门扉被轻声敲响。
许鸣玉猝然抬头,眼中露出些欣喜之色,心中的战栗蔓延至四肢百骸:“吴大哥,劳烦你去将门打开。”
“好。”吴勇放下茶盏,起身向外行去,到得门口之时,他又听见了两声极轻的敲门声。
“来者何人?”吴勇不自觉地握紧的手中长剑,视线透过门缝,看向外头,来人似乎提着一盏灯,他瞧见了朦胧的光。
“许小娘子给我家大人送了信,难道便未曾料到会有人登门拜访?”门外人的声音不高,但分明含了些笑意。
吴勇放了门闩,随即将门拉开,只见一人头戴斗笠,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
谢珩缓缓抬起头来,见着来人便将手中的信递过去:“裴大人遣我来回信,你可得收好了。”
说完,他便欲转身,不知瞧见了什么,眉心缓缓拧紧,他又将斗笠往下压了压,直至将面容遮盖,心思早已百转千回。
吴勇神情有些欣喜,正要行礼,却听来人扬声道:“你家小娘子的扭伤啊,可得好好养着,这药方既已送到,小人便先回去了,告辞。”
说完,他低着头走下台阶,利落地跨上马,一扯缰绳,马儿便踱着步,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吴勇见状,一时摸不清头脑,只得愣愣将门阖上。
他回到院中,将手中的信封递给许鸣玉:“裴大人的回信。”
吴谋还看着大门的方向:“方才那人的身形,我总觉得在何处见过。”
“入城之时,跟在裴闻铮身边的随从。”许鸣玉撕开封蜡,将信纸倒出来。
“我想起来了,”吴谋抵掌而笑,笑了片刻又疑惑道:“可他方才为何自称大夫?”
吴勇神情凝重:“我也不知,但此人武艺高强,想必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他这句话,是说给别人听的。”许鸣玉将信纸展开:“钦差视察,等闲不会空手而回,那同样的,兰县也不愿让他带着罪证回京,故而定会让人暗中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小娘子是说,有人在跟踪裴大人与他的随从?”春樱倏然瞪大了眼。
“不错,但他在我门前自称大夫似乎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许鸣玉将信纸凑近光亮,片刻后,秀气的眉顿时拧在一处。
“发生何事了?”吴谋站起身,绕去她身侧,待看清那信中的字后,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了?”吴勇看着二人凝重的神情:“快别卖关子了,同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案卷……”吴谋抬起头,嘴唇有些抖:“案卷也不在裴闻铮手中,难道它不翼而飞了?”
“怎会如此?”吴勇夺过许鸣玉手中的信纸,只见上头只落着十数个字。
“多谢告知,另,我未曾见过案卷。”
“他会不会在撒谎?”春樱急急道。
“我有些乱,”许鸣玉艰难地从石凳上站起身,拿过一旁粗壮的柴火做手杖之用:“我要独自冷静一下,你们谁也不要来打扰。”
“小娘子,”春樱站起身:“我随您去吧,也好照顾您。”
“不用。”许鸣玉没有回头,只轻声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