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鸣玉腾退了客栈的房间,搬到了刘家位于城郊的别院。
这处院落规模不大,瞧这模样,应当也是新近才修缮完成的,平日里没有人住,刘府便也未曾着人看顾。
许鸣玉谢绝了崔叔安排人伺候的提议,左右这处院落也不算大,在淮县也事事亲力亲为惯了,这些琐事她也能应付过去。
春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饶是这院子已着人打扫过,她仍是拿着块布巾,重又将桌案、窗台擦了个遍。
许鸣玉收拾好二人的衣物,到厨房一看,崔叔想得周到,厨房中蔬菜米粮已是一应俱全。
眼见已快到晌午,她便撸起衣袖,做起饭来。
刘府中。
刘重谦手中握着一个装鱼食的小瓷瓶,站在小桥上,水中的锦鲤欢快地追逐着他洒下来的食物。
玉扳指不慎沾上些鱼食,他的眉心隐隐皱起。
不远处,管家匆匆赶来。
刘重谦看他一眼:“都安排好了吧?”
“是,”崔叔躬身回答:“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许小娘子已搬到了别院住下。”
“那就好。”刘重谦缓缓叹出一口气,池塘水面的浮光跳跃到他的侧脸上,他觉得耀眼,便转了个身,到另一侧去喂鱼:“我这侄女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务必好生照料,有事尽管来报与我知晓。”
“是,老爷。”
……
别院中。
院中有张石桌,就在一株桃树下,但七月芳菲已尽,枝桠间唯见茂盛的绿叶。
简单的午饭便安排在这处阴凉之下。
忙活整整半日,几人早便饿了。
许鸣玉给春樱夹了些菜:“多吃些。”
“够了够了,”春樱赧然:“小娘子,您瞧我的碗中,似不似堆着一座小山?”
吴勇忍俊不禁:“小娘子定是见你瘦了,心疼你,这才让你多用一些。”
春樱叹了口气:“这些时日舟车劳顿,我本也以为我轻减了些,但我今日发现,这腰身似乎还粗了!”
此言一出,几人再也忍不住,纷纷笑开。
“对了春樱,”许鸣玉好容易才止住笑意:“我方才收拾行李时,发现墨锭快用完了,你稍后陪我去城中买一些吧。”
“好。”春樱慌忙扒了口饭。
吴勇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颊上沾了粒米,欲伸手替她擦拭又觉冒犯,便指了指自己的面颊:“这儿。”
“怎么了?”春樱一脸莫名。
许鸣玉打眼一瞧,便笑道:“慢慢吃,不急。”
春樱这才回过神来,她忙掏出帕子将面颊擦干净。
用罢午膳,许鸣玉便与春樱一道出了门,吴勇驾车随行,留吴谋一人在家中刷洗碗筷。
过了施粥的时辰,集市上便无甚行人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但如今开门的铺子也不多,几人寻了许久,才在角落寻得一家开着门的笔墨铺子。
许鸣玉下了马车,带着春樱走进,方迈入门槛,便闻得一阵墨香。
这间铺子面积不大,货品摆放极为逼仄。
那掌柜的瞧见人来,本欲起身相迎,但见来人乃是两名女子,便又坐下身来,执起一本书继续看。
春樱见状,顿时不忿,她刚想出声,便被许鸣玉握住手腕:“我们自行挑选即可。”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春樱轻哼一声:“咱们女子便不能读书写字吗?”
“能啊,”许鸣玉细细看着货架上的墨锭,随意道:“但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有人将此奉为圭臬也并不奇怪。可我们无需将之引为信条,人生不过数十年,何必因外人之言而束缚了自己。”
“您说的是。”春樱闻言,顿觉心中宽敞。
许鸣玉走到一块墨锭前,她闻到一阵好闻的松香。
“小娘子,您可是看上这块墨锭了?”
“嗯。”许鸣玉正欲伸出手去,便被那掌柜的扬声打断:“这块墨锭,不卖。”
“为何?”许鸣玉转过身:“它既陈列在货架上,便是供人挑选的商品,为何不卖?”
“这块墨锭的妙处,并非是尔等闺阁女子能够领会的。”掌柜的将手中书籍翻过一页:“且它价格高昂……”
掌柜的扫了眼许鸣玉身上的衣着,随即嗤笑一声:“小娘子怕是负担不起。”
“你———”春樱气急。
许鸣玉丝毫不见气恼:“我对墨锭所知甚少,是见这块墨香特别,这才来了兴趣。敢问掌柜的,这块墨锭价格几何?”
“十两纹银。”掌柜的头也没抬。
“你怎么不去抢!”春樱瞪大了眼:“一块墨锭,竟敢卖十两银子!”
“无知妇孺!”掌柜闻言,大声喝斥:“你当这是寻常墨锭吗?这可是‘鉴古斋’上月新制的‘惜今朝’。整个大齐不过百余块,泰半在高门大户手中,我这儿也只有一块。”
掌柜的没好气道:“十两白银,这价格可公道得很。”
“原来如此,多谢掌柜解惑。”许鸣玉温声道谢。
掌柜见自己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他咳了一声,随即放软了语气:“小娘子若是习字用,那块红花墨很是不错,质体轻,下墨流畅,适合书写小楷,且价格也实惠,只需一百文钱。”
“好,”许鸣玉颔首应下:“劳烦掌柜的将这块墨给我包起来。”
“小娘子,”春樱神情不满:“此人态度这样恶劣,你何必要在他这儿买墨锭?”
“方才这一路,你可还见到第二家开着的笔墨铺子?”许鸣玉凑近些,低声道:“读书人嘛,总有些毛病,我们初来乍到,不必与人无谓争执。”
春樱尤自不服,狠狠瞪了那掌柜一眼。
许鸣玉付了银钱,拿着墨锭正走到门口,便见一人迎面而来。
她携着春樱稍稍往一旁让了几步,待来人迈过门槛,她刚走下台阶,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稍带冷意的嗓音。
“掌柜的,你这儿可有鉴古斋新出的惜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