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鸣玉摸了摸手臂上缠好的纱布:“今晚潜入褚府书房的,除了我,还有一位裴姓大人。”
“姓裴的大人?”吴勇细细思索着:“兰县并无哪位大人姓裴,莫非……”
“莫非什么?”吴谋急切道:“兄长,你快说啊,莫要卖关子了。”
“应当是京中来的那位钦差大人。”
“京中姓裴的大人……”吴谋拧紧眉。
许鸣玉面颊上也有块擦伤,伤口并不算严重,春樱用棉絮蘸了些药粉,轻轻点在上头。
“大理寺卿,”面颊上刺痛传来,许鸣玉一下便拧紧了眉头,好半晌才继续道:“裴闻铮。”
“裴闻铮?”吴谋面上有些诧异:“他可不是个好相与之人。若案卷当真落在他手中,咱们要知道来龙去脉便难了。”
春樱本在收拾着药箱,闻言迟疑道:“坊间传言多有不实,若他并非冷酷之人呢?”
“与传言别无二致。”许鸣玉淡淡开口。
“您怎么知道?”春樱卷着纱布的动作一顿:“您何时与他打过照面?”
脚上绣鞋有些紧,大约是伤处肿起来了,许鸣玉本想起身,现下只得作罢:“我是因他才得以从褚府脱身。”
春樱眼前一亮:“那岂不是正好证明他的为人,并不如坊间传言一般冷酷无情?”
“准确来说,”许鸣玉面上涌上些赧然之色:“是我胁迫了他。”
春樱:“胁迫?”
“我瞧见他从褚府书房拿了东西,为脱身,便以此相胁。”
“那岂不是还将人给得罪了?”吴谋叹息一声。
吴勇见状,暗中给了他一脚,吴谋只得讪讪闭嘴。
春樱尤不死心:“那若是咱们故技重施,潜入官驿去偷看呢?”
“那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吴谋寻了个圈椅坐下:“他身旁有名护卫,武艺高强,我与兄长加起来都绝非是他的对手。”
“先别急,若是刘大人今天已将案卷借了出来,但尚未来得及誊抄完,给小娘子送来也有可能。”吴勇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如今天色不早,小娘子还有伤在身,还是先行休息。有什么事情,咱们明日再商议。”
“也好。”吴谋站起身,正欲朝着耳房走去,见许鸣玉撑着桌案艰难起身,挠了挠头:“小娘子,可要搭把手?”
夏日衣衫单薄,自己又是女子,许鸣玉笑着婉拒:“我这儿有春樱便好,你们先去休息吧。”
吴勇看着春樱搀着她,虽走得缓慢却稳当,这才转身回房。
许鸣玉在床榻边坐下,见春樱铺完床,这才低声开口:“春樱,将药箱拿进来。”
“您身上还有伤?”春樱面色一下紧张起来。
“嘘。”许鸣玉将食指竖在唇边:“小声些。”
她解开衣衫,只见从肩膀往下,左侧脊背上一片青紫之色。
春樱瞧见,险些掉下泪来:“怎么伤得这样重?”
“皮外伤而已,许鸣玉趴在软枕上笑嘻嘻道:“就是要劳烦你为我上药了。”
……
更漏声声,不知何处传来一两声犬吠。
褚府中喧嚣已歇,褚济源披着件外袍,裤脚挽起,双脚泡在温水中。
他口中哼着小曲儿,摇头晃脑的,与方才暴跳如雷的形象判若两人。
有婢女拿着干净的帕子候在一旁,见他脚尖一动,忙蹲下身子,将帕子铺展在腿上。
褚济源将双脚从温水中拿出来,放在婢女怀中。
随从丁献上前来,将手中茶盏递给他:“大人今晚心情很是不错,可是因着牡丹娘子争气,一下便被裴大人瞧中?”
“不过一介女子,玩物罢了,纵然裴闻铮收下了,她也未必便能探听到有价值的消息。”褚济源冷哼一声:“裴闻铮此人有心机有城府,绝不是耽于美色之人。”
“那您因何事如此高兴?”丁献看着他抿了口茶水,随后极有眼色地上前接过茶盏。
褚济源站起身,理了理外裳,趿着鞋往床榻走去:“你道今晚的贼人从何而来?”
丁献一愣:“未曾抓到人,奴才也不知他从何而来。”
“我还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不曾想也是个蠢的。”褚济源笑了两声:“从前我府中从未闹过贼,裴闻铮来了便闹贼了,你以为其中便无关联?”
“您是说,那贼人便是裴闻铮的人?”
“十有八九。”褚济源将身上披着的外袍递给他。
丁献接过:“可奴才还是不明白,这有何值得您高兴的。若那贼人便是裴闻铮的人,那不恰巧说明他疑心于您?”
“你可知,如何消除他的疑心?”褚济源扯过锦被,仰面躺下。
“投其所好?”
“非也。”褚济源缓缓闭上眼:“是让他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声音极轻,如同梦呓一般:“可惜,冬扇夏炉,毫无用处。”
裴闻铮信步走入卧房,随即将怀中的书随手扔在书案上。
谢珩跟在他身后,将房中烛火燃上:“大人,属下已经安排好了牡丹娘子的住处。”
他欲言又止。
裴闻铮替自己倒了杯水,仰头饮下,瞧见他的神色:“有话便说,何必支支吾吾。”
“您……真要将她带在身边?”
“待时机成熟,便让她离开。”裴闻铮放下茶盏,只觉得口中茶涩被冲淡了些:“再赠些银钱,好让她安身立命。”
“您可真是大方,”谢珩闻言一讪:“属下的月俸也已多日未涨了,您若是手头宽裕,也给属下些好处。”
裴闻铮瞥他一眼:“方才我二人虽未曾真的发生什么,但在外人眼中,她已名声尽毁。清白于一女子而言,何等重要。予些银钱作为补偿,并不为过。”
谢珩闻言,端着烛台上前来,眉眼中分明含着许多促狭:“真看上人家了?”
“滚。”裴闻铮没好气道。
“顽笑罢了,何必当真。”谢珩嬉皮笑脸道,他瞧见桌案上摆放着的两本簿子:“这便是您从褚济源书房中寻到的东西?”
“嗯。”
谢珩拿起一本,信手翻开,只见这分明是一纸策论,其中针砭时弊,言辞犀利,提出的见解亦是眼光独到。
写这策论之人,定然才华横溢。
“这莫非是出自褚济源之手?”谢珩面露震惊之色:“若真是如此,那他倒是个人才。”
裴闻铮轻笑一声:“褚济源若能有此人一半才学与眼光,兰县何愁前景?”
“啊,可这不是从褚府书房中寻得的?“
“是,”裴闻铮转身坐去案后:“这是出自上一任县令许怀山之手。”
谢珩闻言,顿时面露可惜之色,他又翻了几页,随即将策论放下,指着另一本簿子:“那这本也是许怀山写的策论?”
“非也。”
“那这是何物?”
裴闻铮眼中漾起数分笑意:“这是褚济源想要让我瞧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