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鸣玉自然未能如愿瞧见那人的模样,两架马车一前一后路过那个十字路口,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远。
不久之后,许鸣玉一行人在唯一一家开着门的客栈前落了脚,吴家兄弟先后跳下马车,抬着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客栈。
外墙是新刷的漆;檐下那块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兴安客栈”四个字,是新描的金;便是墙角那丛新栽的月季也尚未攀上墙,现下正蓄着花苞,迎着风含羞带怯。
客栈堂中,一名不知是掌柜还是跑堂的小伙儿此刻正坐在竹椅中打着盹儿,肩上那块搭布不知何时已掉在了地上。
许鸣玉抱着包袱走下马车,春樱跟在她身后,手中拎着两只水囊。
“兰县遭了灾,这些贩夫走卒、各色铺子与客栈的生意便难做了。”春樱打量着眼前衰败的长街,不由摇头喟叹一声。
“假以时日,定然会好起来的。”许鸣玉看了几人一眼,抿着笑:“舟车劳顿这些时日,我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今晚我们便吃顿好的吧。”
春樱眼前一亮,随即又冷静下来,只低声道:“小娘子,您手中银钱不丰,还是节省些吧,吃什么不是吃,咱们只需要一些新鲜的饭菜便好了。”
吴谋抚摸着马鬓,又从包袱中取了把豆子喂给马儿,闻言低声笑道:“春樱有所不知,这家客栈虽然开着门,但兰县如今这般情形,想必也没什么好酒好菜招待客人,能裹腹便不错了。”
“连日所食干粮冷硬,用些热菜热饭也好,”许鸣玉率先往客栈里走:“吃完饭,再好好洗个澡去去风尘。”
春樱忙不迭地点头,吴谋则主动牵着马车绕去了后院的马厩。
闻得动静,小二这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瞧见来人,立时换了副殷勤的笑脸起身相迎:“哟,三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既打尖,也住店。”许鸣玉寻了张靠门的桌子先行落座,随即看向小二:“敢问这位小哥,贵店的房钱是如何算的?”
“实不相瞒,您几位是小店连日来为数不多的生意,如今生意难做,”那小二将搭巾捡起来,仔细拍了拍后又甩回肩膀上:“小的也不跟您多要房钱,一间房便算您十文钱一晚吧。”
许鸣玉闻言,知道他未曾恶意加价,便也爽快应下:“那便劳烦你先替我们准备两间干净的房间,厨房中可有什么吃食?”
小二忙不迭点头:“有,不过都是田间地头里刚采摘的蔬菜,胜在新鲜本味,但从前那些精烩好菜,如今自然是没有的。”
“那你便看着上几道菜吧。”吴勇将长剑放在桌角,随即拎起茶壶细细冲洗着碗筷。
“得咧!”小二得了吩咐,连声应下后便往后厨去了。
未等多久,他便端着漆盘上前来,饭菜香顿时勾起了几人腹中的馋虫,虽都是些素菜,但味道是不差的,许鸣玉也难得多用了些。
吃饱喝足后,小二上前来收拾碗筷,吴勇看着小二湿透了的褂子,疑惑道:“小兄弟,为何不曾见到掌柜的?”
“我便是。”小二抬起手麻利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年头生意难做,东家便不愿多请人来做工,只请了小的一人。”
“这么说,”春樱有些诧异:“那厨子也是你?”
“是,”小二笑得极为腼腆:“东家便是因我既会算账,又会做菜这才请得我。”
“你如何能忙得过来?”
“忙得过来,”小二端起漆盘,笑看了春樱一眼:“一来是生意冷清,二来是这工钱也丰厚些,如今这样的世道,能有份正经差事,养家糊口便不错了。”
想起什么,小二又道:“险些忘了正事儿。”
他腾出一只手指着二楼的房间:“那两间房是小店最好的两间房,您几位便住那儿吧,顺着楼梯上去,右手边那两间便是。”
“多谢。”许鸣玉礼貌道谢,正要开口,便被小二打断。
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小的洗完碗筷,再给几位烧些热水送上来,想必几位是远道而来,洗个澡也舒坦些。”
说完,他便一溜烟儿地走进了后厨,吴勇见状不由失笑:“这客栈的东家倒是招到个宝贝,这小兄弟当真机灵又勤快。”
“我来拿吧。”春樱接过许鸣玉手中的包袱:“小娘子,您方才可是想问他什么?”
“嗯。”许鸣玉笑笑:“我想问他今日城门处,那队人马的身份来着。”
“无妨,稍后再问也是可以的。”吴谋伸了个懒腰,随即挠挠头:“小娘子,我先上楼去了。大约是累着了,吃饱了饭就想打个盹儿。”
“二位请便。”许鸣玉忙道:“我这儿没什么要紧的事,也打算休息会儿。”
吴谋这才放下心来,几人一道上楼去。
……
夜色渐深,许鸣玉洗漱完,只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房中有些闷热,她索性起身推开了窗户。
夜风徐徐吹来,她趴在窗边,手中长巾细细绞着头发。
春樱从屏风后走出来,脸上墨迹已然不见,瞧见许鸣玉,便笑道:“那小二果然机灵,他给的皂角真是好用得很。”
许鸣玉抬头朝她瞧去,仔细打量过才颔首道:“眼角那儿还有些墨迹,明日再冲洗一下应当便干净了。”
“正是呢。”春樱擦干净脸上的水珠,随即走近床榻,抱了床被子便麻利地铺在地上。
“你做什么?”许鸣玉看着她忙活,有些不解,她拍了拍床沿:“这张床榻分明睡得下你我二人,你为何要睡去地上?”
“您是主子,格外开恩才叫我不必自称‘奴婢’,但我岂是那样得寸进尺之人?”春樱扯过自己的包袱,放在锦背上充作枕头:“我到底是您的丫鬟,理应守夜的。”
许鸣玉没好气道:“地上凉,你快些上来,回头若是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我身子骨好着呢,便是寒冬腊月地天儿也不会着凉,您就放心吧。”春樱转身,欲将桌上的烛台吹熄,想起什么又顿在原地:“小娘子,您可要给刘大人送个信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