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局的钟声，像丧钟。
林晚站在擂台中央，肋骨传来的剧痛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视野边缘已经开始模糊，但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清醒。
对面的刘铮也已经站了起来。
但他的状态……不对。
脸色惨白得像纸，眼神空洞，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缠绷带的动作很机械，像一具被操控的木偶。
和刚才那个眼神发亮、说“为了痛快”的刘铮，判若两人。
林晚想起了那条短信。
“第三局，刘铮会用禁招。小心他的肘击后脑。”
谁发的短信？目的是什么？警告？还是……别的？
没有时间思考了。
裁判走到两人中间，例行公事地重复规则：“最后一局，三分钟。听明白了吗？”
林晚点头。
刘铮也点头，但眼神没有焦距。
“准备——”
钟声响起！
第三局，开始。
刘铮没有立刻进攻，而是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然后——
他动了。
不是快，是……诡异。
步伐沉重，动作僵硬，但每一次移动都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林晚警惕地后退，拉开距离。
但刘铮没有给她机会。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直冲过来，完全放弃了防守，双手成拳，疯狂地砸向林晚。
这不是泰拳。
这是……搏命。
林晚被迫格挡，但刘铮的力道太大了，每一拳都震得她手臂发麻。肋骨处的剧痛越来越强烈，她几乎能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
“刘铮！”她试图喊醒他，“你清醒一点！”
刘铮没有回应，眼神依然空洞，但攻势更猛了。
第一分钟，林晚完全处于下风，只能勉强防守。
台下的观众也看出了不对劲。
“这打法不对啊……刘铮这是在拼命？”
“他脸色好差，是不是受伤了？”
“裁判不管管吗？这已经超出比赛范畴了吧？”
裁判也确实犹豫了，几次想上前阻止，但都被刘铮凶悍的气势逼退了。
第二分钟，林晚找到了一个破绽。
在刘铮一记重拳落空、重心不稳的瞬间，她左脚前踏，右手成爪，扣向刘铮手腕——
虎爪锁喉！
这是洪拳的近身杀招，一旦扣实，比赛就结束了。
但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刘铮喉咙的瞬间，刘铮的眼神，忽然变了。
从空洞，变成了……哀求？
“林晚……”他嘴唇微动，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快……躲……”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猛地一扭，挣脱了林晚的控制，同时右肘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击出——
肘击后脑！
禁招！
林晚的瞳孔骤缩，在最后一刻，她身体本能地向后仰。
但太晚了。
肘击没有完全击中后脑，但还是擦过了她的太阳穴。
砰！
世界在那一瞬间变成了黑白。
耳鸣声尖锐地响起，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旋转、碎裂。林晚踉跄着后退，扶住围绳才勉强没有倒下。
血，从太阳穴流下来，温热，黏稠。
她抬起头，看向刘铮。
他的眼神又恢复了空洞，但眼角……有泪？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几不可闻。
然后，他再次冲了上来。
这一次，林晚没有躲。
也没有挡。
在刘铮的拳头即将击中她面门的瞬间，她动了。
不是攻击，是……拥抱。
她张开双臂，迎着刘铮的拳头，向前一步，抱住了他。
这个动作太突然，太诡异，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铮也愣住了，拳头停在半空中，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迷茫。
“刘铮，”林晚在他耳边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醒醒。你父亲在看着你。”
刘铮的身体猛地一颤。
林晚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发抖。
“想想你第一次练武的感觉，”她继续说，“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不是为了取悦谁，只是因为……喜欢。”
刘铮的拳头，慢慢放了下来。
他推开林晚，后退两步，看着她，眼神里的空洞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痛苦。
深深的，无法言说的痛苦。
“我……”他开口，声音沙哑，“我不能输……”
“那就别输。”林晚擦掉太阳穴的血，“但别用这种方式赢。这样的胜利，你父亲不会骄傲，你自己……也不会。”
刘铮沉默了。
他转头，看向评委席。
那里，他的父亲刘正雄正铁青着脸，眼神冰冷。
“时间！”裁判的声音响起，“最后一分钟！”
刘铮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晚。
这一次，他的眼神清澈了。
“林晚，”他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清醒。”刘铮拉开架势，“现在，让我们真正打一场吧。为了……痛快。”
林晚笑了。
尽管浑身是伤，尽管随时可能倒下，她还是笑了。
“好。”
最后一分钟。
两个伤痕累累的对手，在擂台上展开了最后的对决。
没有禁招，没有搏命，只有最纯粹的、技艺与意志的碰撞。
刘铮的泰拳刚猛霸道，林晚的洪拳刚柔并济。
拳来脚往，招招见血。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最后三十秒。
刘铮一记高扫腿踢向林晚头部，林晚矮身避开，同时右拳击向刘铮肋部——
刘铮硬接了这一拳，但同时左肘击中林晚肩膀。
两人同时后退，嘴角都溢出了血。
最后十秒。
刘铮再次冲上来，右拳直取林晚面门。
林晚没有躲。
她迎着那一拳，向前一步，左手格挡，右手成爪，扣向刘铮喉咙——
又是虎爪封喉。
但这一次，她没有留力。
刘铮也没有躲。
他迎了上去。
在拳头即将击中林晚的瞬间，他忽然收力，身体微侧，让林晚的虎爪扣住了他的喉咙。
但只是扣住，没有用力。
钟声响起。
比赛结束。
裁判冲上来，看着两人——林晚的虎爪扣着刘铮的喉咙，刘铮的拳头停在林晚面门前一寸。
谁赢了？
全场死寂。
林晚缓缓松开了手。
刘铮也放下了拳头。
两人对视，然后同时——笑了。
“你赢了。”刘铮说。
“你也没输。”林晚说。
裁判看了看两人，犹豫了几秒，然后举起了林晚的手。
“胜者——林晚！”
台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冠军。
林家洪拳的传人，赢了。
林晚站在擂台上，看着台下沸腾的人群，忽然觉得很不真实。
她赢了。
真的赢了。
爷爷冲上了擂台，一把抱住她，老泪纵横：“晚晚！晚晚！你是冠军！你是冠军！”
顾宴也上来了，他站在围绳外，看着林晚，眼神里有骄傲，有欣慰，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顾鸿峥拄着手杖走了过来，拍了拍林晚的肩膀：“好孩子，没给你爷爷丢人。”
林晚想说谢谢，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她只是看着顾宴。
顾宴也看着她。
隔着人群，隔着欢呼，隔着……即将到来的离别。
但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评委席上，刘正雄忽然站了起来。
“我抗议！”他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了全场，“刚才第三局，林晚用了犯规动作！虎爪锁喉是禁招！”
全场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向评委席。
顾鸿峥的脸色沉了下来：“刘理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刘正雄冷冷地说，“刚才第三局最后一分钟，林晚用了虎爪锁喉，这是比赛明令禁止的杀招。按规则，应该取消她的成绩。”
“你胡说！”爷爷怒吼，“大家都看到了，晚晚最后收力了！”
“收力也是用了禁招。”刘正雄看向其他评委，“各位，规则就是规则。如果今天开了这个先例，以后比赛还怎么进行？”
几个评委面面相觑，都低下了头。
他们都知道，刘正雄这是在报复——报复林晚赢了刘铮，报复顾鸿峥扳倒了陈德海，报复……所有让他儿子“丢脸”的人。
“所以，”刘正雄继续说，“我提议——取消林晚的冠军资格，成绩作废。至于冠军……可以空缺。”
“你！”爷爷气得浑身发抖。
林晚站在擂台上，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很可笑。
赢了比赛，输了规则。
这就是现实。
“刘理事，”顾鸿峥开口，声音很平静，“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确定。”刘正雄毫不退缩，“顾老爷子，我知道您想扶持林家，但规矩就是规矩。如果今天破了这个例，武术协会的威信何在？”
他在用“规矩”压人。
就像陈德海一样。
顾鸿峥沉默了。
他知道，刘正雄说得没错。如果今天强行保林晚，会让整个武术协会难堪，也会让顾家落个“以势压人”的名声。
但如果不保……
他看向擂台上的林晚。
那个浑身是伤、眼神却依然倔强的女孩。
“林晚，”顾鸿峥最终开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晚看着评委席，看着刘正雄，看着那些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评委。
然后，她笑了。
“我没什么想说的。”她说，“规矩就是规矩，我认。”
“晚晚！”爷爷急了。
林晚抬手，止住了爷爷的话。
她走到擂台中央，拿起话筒。
“各位，”她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刚才第三局，我确实用了虎爪锁喉。这是禁招，我认罚。”
台下响起一片哗然。
“但是，”林晚继续说，“我想问刘理事一个问题——在您心里，武术比赛，比的到底是什么？”
刘正雄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林晚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比赛比的不是功夫高低，不是武德修养，而是谁更会钻规则的空子，谁更会利用权力打压对手……那这样的比赛，还有意义吗？”
刘正雄的脸色变了。
“林晚！注意你的言辞！”
“我很注意。”林晚看着他，“刘理事，您儿子刘铮，是个真正的武者。他刚才在台上，宁愿输，也不用禁招。这样的武德，您不应该骄傲吗？为什么反而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您的‘规矩’？”
刘正雄被问住了。
他看向台下的刘铮。
他的儿子正低着头，肩膀在微微发抖。
“我……”刘正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走上了评委席。
是刘铮。
他走到父亲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他说，“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刘正雄看着他，眼神复杂。
“林晚的功夫，比我好。她的武德，也比我高。”刘铮继续说，“刚才第三局，如果不是她提醒我，我可能已经……犯下大错了。”
他抬起头，眼眶红了。
“爸，我练武，不是为了赢，是为了……证明我选的路没错。但今天我发现，如果我为了赢，连最基本的武德都丢了，那这条路，就真的错了。”
刘正雄看着儿子，看了很久。
然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他转身，看向其他评委，“刚才的抗议……我收回。”
全场再次安静了。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刘正雄……认输了？
“但是，”刘正雄看向林晚，“规矩还是要守。你用了禁招，这是事实。所以……冠军资格保留，但必须接受处罚——禁赛三个月。”
禁赛三个月。
这个处罚不算重，但也不轻。
至少，林晚的冠军保住了。
“我接受。”林晚点头。
刘正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评委席。
其他评委面面相觑，最终也宣布了结果——
冠军，林晚。
亚军，刘铮。
台下再次爆发出欢呼。
但这一次，欢呼声中，多了几分敬意。
颁奖仪式很简单。
林晚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脖子上挂着金牌，手里捧着奖杯。灯光打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爷爷在台下抹眼泪，顾鸿峥在微笑，顾宴……在鼓掌。
但林晚的目光，却落在观众席的某个角落。
那里，苏婉清已经站了起来，正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很挺直，很优雅，但也很……决绝。
像在宣告什么。
颁奖结束，林晚被媒体团团围住。
“林晚，拿到冠军有什么感想？”
“你会继续练武吗？”
“你和顾宴是什么关系？”
问题一个接一个，林晚耐心地回答着。
但她的心，已经飞到了别处。
好不容易摆脱了媒体，林晚回到休息室。
爷爷在外面等她，顾宴也在。
“晚晚，”爷爷激动地说，“咱们回家！好好庆祝！”
“好。”林晚点头，看向顾宴，“你……要一起吗？”
顾宴看着她，沉默了几秒。
“林晚，”他开口，“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去英国。”
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这句话，林晚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痛。
“这么急？”
“嗯。”顾宴点头，“有些事，必须尽快处理。”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林晚，等我回来。”
“要多久？”
“不知道。”顾宴摇头，“但我会尽快。”
林晚看着他，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很突然，顾宴愣住了，但很快，他也抱住了她。
抱得很紧，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顾宴，”林晚在他耳边说，“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如果……等不到呢？”
“那我就去找你。”林晚说，“去英国，去找你。”
顾宴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感动，还有……一丝苦涩。
“好。”他说，“我等你。”
两人分开。
爷爷在旁边看着，眼眶又红了，但什么都没说。
“走吧。”林晚挽起爷爷的手臂，“回家。”
走出体育中心时，天已经黑了。
街灯次第亮起，将城市照得灯火通明。
林晚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刚刚见证了她荣耀的建筑，然后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她知道，今天的胜利，只是一个开始。
未来的路，还很长。
但至少，她有了走下去的勇气。
三个月后。
正洪武馆重新开业。
顾鸿峥投资的五十万已经到位，武馆进行了全面翻新——新的牌匾，新的器械，新的练功服。
开业那天，来了很多人。街坊邻居，以前的学员，武术协会的领导，还有……媒体。
林晚穿着那套红色的练功服，站在武馆门口，对着镜头微笑。
“正洪武馆，今天正式重新开业。”她说，“从今往后，这里欢迎所有想学武的人——不分男女，不分年龄。”
台下响起掌声。
爷爷站在她身边，笑得合不拢嘴。
母亲也来了，虽然身体还是很弱，但脸上是欣慰的笑容。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
顾宴已经走了三个月了。
期间只通过几次电话，每次都匆匆忙忙，说不了几句就挂了。
林晚知道，他在英国一定很忙，要处理家族的事，要应付母亲的压力，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所以她从不抱怨，只是每天练拳，教课，等他的消息。
晚上，她坐在武馆的后院，看着夜空。
手机震动，是顾宴发来的消息：
“睡了？”
“还没。”
“武馆开业，顺利吗？”
“很顺利。” 林晚回复，“来了好多人。”*
顾宴没有再回文字，而是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伦敦的夜景，泰晤士河，伦敦眼，灯火璀璨。
“很漂亮。” 林晚说。
“没有你漂亮。” 顾宴回。
林晚笑了。
“什么时候回来？” 她问。
这一次，顾宴沉默了更久。
“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他最终说，“我母亲给我安排了一些……‘课程’。”*
课程。
林晚懂。
商业课程，社交课程，还有……相亲。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回：
“好，我等你。”
结束对话，林晚收起手机，继续看着夜空。
星星很亮，像无数双眼睛。
她知道，她和顾宴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她不怕。
因为她已经学会了——
用拳头，打开一条路。
用坚持，等一个未来。
而此刻，在伦敦某栋豪华公寓的落地窗前，顾宴也看着夜空。
手机屏幕上，是林晚站在武馆门口的照片——短发，红装，笑容灿烂。
他看了很久，然后关掉屏幕。
转身，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苏婉清。
“妈，” 他开口，声音很平静，“我可以按照您的要求，学商业，学管理，甚至……去见您安排的人。”*
“但是，”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我的婚姻，我自己决定。”*
“林晚，我非娶不可。”
苏婉清看着他，眼神冰冷。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这场斗争，还远没有结束。
而属于林晚和顾宴的故事——
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