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林晚盯着手中那张手绘地图,背面的那行字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小心你身边的人。不是每个人,都像表面那样值得信任。”
身边的人……顾宴?
林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不可能,顾宴为她做过的一切,那些生死与共的时刻,怎么可能不值得信任?
但老人的话又在耳边回响:“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身边的那个年轻人。”
矛盾像藤蔓,缠绕着她的思绪。她把地图小心折好,藏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凌晨三点,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林晚屏住呼吸,手悄悄摸向枕头下的防身喷雾——是顾宴给她的,说以防万一。
钥匙转动的声音,门开了。一个黑影闪进来,动作很轻。
林晚正要按下喷雾,却听到熟悉的声音:“是我。”
是顾宴。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凝重。
“你怎么进来的?”林晚坐起来,松了口气,但心里那根刺还在。
“我问前台要了备用钥匙。”顾宴打开台灯,调暗光线,“我查到了些东西,必须马上告诉你。”
他把平板递给林晚。屏幕上是一份陈旧的档案扫描件,全是德文,但有一张黑白照片很清晰——是年轻时的“曾叔公”,和一个外国人的合影,背景像是某个实验室。
“这是瑞士联邦档案馆的解密文件。”顾宴指着照片下的文字,“这个人叫林正风,没错,但他不是你曾祖父的弟弟,是你曾祖父的堂弟。而且,他在二战期间为纳粹工作过。”
林晚的手开始发抖。纳粹?
“具体做什么不清楚,但档案显示,他参与了一个代号‘瓦尔哈拉’的秘密项目,研究‘东方武术与人体潜能’。”顾宴的声音很沉,“战后,他消失了。直到二十年前,他以‘林正风’的身份重新出现,创立了‘寻源’组织。”
林晚看着照片上那张年轻的脸,和今晚见到的老人确实有几分相似,但眼神完全不同——照片里的眼神冷漠、锐利,而今晚的老人眼神里有痛苦和恳切。
“所以……今晚那个人在骗我?”她问。
“很可能。”顾宴说,“‘寻源’组织的创始人确实叫林正风,也确实是你曾祖父的堂弟。但他不是什么追寻武术真谛的智者,而是个……科学家,或者说,狂人。他一直相信武术中藏着人类潜能的秘密,为此不惜与纳粹合作。”
顾宴滑动屏幕,调出另一份文件:“这是他二十年前的医学研究申请,被瑞士政府拒绝了。申请内容是‘通过武术训练和基因筛选,研究人类寿命延长的可能性’。他想要研究林家人,但当时你爷爷拒绝了。”
所以,“寻源”组织对林家的执着,不是现在才开始,是延续了几十年的执念。
“那他今晚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林晚不解。
“可能是一种心理战术。”顾宴分析,“他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所以编造了一个‘曾叔公’的身份,一个‘想退出组织、保护秘密’的故事。让你在同情和好奇中放下防备。”
他握住林晚的手:“林晚,你想想,如果今晚你完全相信了他,接下来会怎样?他会引导你去某个地方,说是‘武源’的线索,实际上可能是陷阱。”
林晚想起那张地图,想起背面的那句话。现在想来,那句话可能是离间计——让她怀疑顾宴,从而更加依赖那个“曾叔公”。
“他给了我这个。”林晚从口袋里掏出地图。
顾宴接过来仔细查看,眉头越皱越紧:“这个地点……在阿尔卑斯山深处,靠近意大利边境。那里是无人区,地形复杂,没有信号。如果去那里,出了事很难求救。”
“他想让我去那里?”
“可能。”顾宴用手机拍下地图,“明天我让李律师查查这个地方的历史,看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林晚靠在床头,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原以为来瑞士是主动出击,现在看来,他们一直在对方的算计中。
“顾宴,”她轻声说,“你觉得‘武源’真的存在吗?”
顾宴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但如果真像档案里说的,‘寻源’组织研究了几十年,投入巨大,可能确实发现了什么。但那个什么,不一定是你想象中的‘武术终极秘密’。”
“那会是什么?”
“可能是某种古老的训练方法,可能是某种特殊的草药配方,也可能……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场持续几十年的妄想。”顾宴说,“林晚,你要记住,无论‘武源’是什么,都不能改变武术的本质。林家传承百年,靠的不是秘密,是实实在在的传承和坚持。”
这话让林晚心里安定了一些。是啊,她在武馆教学员时,教的是扎扎实实的功夫,是武术的精神,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秘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按原计划参加论坛。”顾宴说,“同时,暗中调查。李律师那边有进展会告诉我们。另外,我已经联系了国际刑警的朋友,他们答应帮忙调查‘寻源’组织的近期活动。”
“会有危险吗?”
“只要我们保持警惕,不单独行动,就不会有大问题。”顾宴看看时间,“天快亮了,你再睡一会儿。明天还有你的发言。”
林晚躺下,但依然睡不着。顾宴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这个熟悉的动作,让她心里的那点疑虑彻底消散了。
是啊,顾宴怎么可能不值得信任?他为她挡过子弹,为她对抗家族,陪她走过最黑暗的日子。如果连他都不能信任,这世上还有谁可以?
“顾宴。”她轻声说。
“嗯?”
“谢谢你。”
“睡吧。”
第二天上午,论坛继续。林晚的发言安排在下午,所以她有时间去听其他专家的演讲。在一个关于“武术与神经科学”的研讨会上,她意外地遇到了一个人。
是个亚洲面孔的中年男人,坐在她旁边。研讨会进行到一半时,男人突然低声用中文说:“林教练,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递过来一张折叠的纸条,然后迅速起身离开。
林晚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中午十二点,酒店餐厅,靠窗第三桌。一个人来。”
又是“一个人来”。林晚把纸条给顾宴看。这次,两人都意识到,对方在试图制造他们之间的隔阂。
“去吗?”林晚问。
“去,但我在远处看着。”顾宴说,“既然他们想玩心理战,我们就陪他们玩。看看这次又是谁。”
中午十二点,林晚准时来到酒店餐厅。靠窗第三桌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她。走近时,那人转过身——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国女人,穿着得体,气质优雅。
“林晚,坐。”女人微笑,“我叫杨静,是你母亲的表姐。”
林晚愣住了。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关于母亲的亲戚,她几乎一无所知。父亲也很少提起。
“您怎么证明?”林晚没有坐。
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张老照片——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和一个女孩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1985年,与表妹静。”
林晚认得母亲的样子,照片上的女孩也确实和眼前的杨静有几分相似。
“我母亲……”林晚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很少提起娘家的事。”
“因为她和你父亲私奔了。”杨静苦笑,“你外公不同意她嫁给你父亲,觉得武馆没前途。但她坚持,后来就断了联系。我也是最近才听说你的事,知道你来了瑞士,所以想见见你。”
这个故事听起来合理。但经历了昨晚的事,林晚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您找我有什么事?”她问。
“两件事。”杨静说,“第一,我想告诉你,你外公去年去世了,临终前说想见你母亲,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留了笔遗产给你母亲,现在你可以继承。”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是瑞士银行的存款证明,金额不小。
“第二,”杨静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在调查‘寻源’组织。我想提醒你,离他们远点。那个组织不简单,背后有很深的势力。”
“您怎么知道我在调查他们?”
“因为我在瑞士生活了三十年,知道很多事。”杨静说,“‘寻源’组织表面上是研究武术文化,实际上在做一些很危险的研究。他们盯上你,可能是因为你林家的身份。林晚,听阿姨一句劝,拿了遗产,尽快回国。瑞士的水很深,你蹚不起。”
这番话,和昨晚“曾叔公”说的有相似之处,但角度不同。一个是想引导她深入,一个是劝她远离。
“谢谢您的提醒。”林晚说,“但我来瑞士有自己的事要办。遗产的事,等我回国后再处理。”
杨静看着她,眼神复杂:“你和你母亲真像,一样的倔。好吧,我不劝你了。但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
她留下一张名片,起身离开。
林晚坐在原地,看着那张瑞士银行的存款证明。如果这是真的,那她确实有一笔不小的遗产。但这也太巧了——在她调查“寻源”组织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母亲的表姐,送来遗产和警告。
回到房间,她把经过告诉顾宴。顾宴立刻联系李律师查杨静的背景。
“太巧了。”顾宴说,“巧得不正常。林晚,我觉得‘寻源’组织在对你进行全方位的信息轰炸——先是‘曾叔公’,现在是‘表姨’。他们想用亲情、遗产、警告,多种方式影响你的判断。”
“那我们……”
“以不变应万变。”顾宴说,“继续参加论坛,做好你的发言。其他的,等李律师的调查结果。”
下午两点,林晚的发言时间到了。她走上讲台,面对来自世界各地的听众,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演讲。
她没有讲那些玄虚的“武术秘密”,而是讲实实在在的东西——武馆的教学经验,公益武术的实践,武术对普通人生活的改变。她讲秦雨的故事,讲那些来武馆学习的老老少少,讲武术如何让人找到自信、找到快乐。
“很多人问我,武术的真谛是什么。”林晚最后说,“我的回答是——武术的真谛,不是战胜别人,是认识自己;不是追求无敌,是学会共存;不是寻找秘密,是传承光明。”
掌声雷动。她的演讲引起了广泛共鸣,会后很多人围上来交流。
就在这热烈的气氛中,林晚看到一个人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她——是昨晚那个“曾叔公”。
老人对她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林晚心里一紧,但表面上维持着平静。她知道,这场心理战还在继续。
晚上,李律师的调查结果来了。关于杨静——确有其人,确实是林晚母亲的表姐,在瑞士生活多年,开了一家贸易公司。背景干净,没有发现和“寻源”组织的直接关联。
“但不排除她被利用的可能。”顾宴说,“‘寻源’组织可能知道她的存在,故意透露你的消息给她,引导她来找你。”
“那遗产呢?”
“遗产是真的。”李律师在电话里说,“你外公确实留了一笔钱。但问题是,为什么现在才通知你?你外公去年去世,遗产的事拖了一年,偏偏在你来瑞士的时候出现。”
这也是林晚的疑问。一切都太“及时”了。
“还有那个地图上的地点。”李律师接着说,“我查了,那地方在二战期间是德军的一个秘密研究基地,战后废弃了。但民间传说,那里闹鬼,没人敢去。”
秘密研究基地?林晚想起顾宴查到的档案,“曾叔公”曾为纳粹工作。如果那个地方真是当年的研究基地,那“曾叔公”让她去那里,目的就不只是寻找“武源”了。
“我们还去吗?”她问顾宴。
顾宴沉思了很久:“去,但要做好万全准备。如果那里真是当年的研究基地,可能会有危险,但也可能藏着证据——证明‘寻源’组织和纳粹残余势力有联系的证据。”
“那太危险了!”
“所以我们不能自己去。”顾宴说,“我联系国际刑警的朋友,看他们能不能协助。如果有官方力量介入,会安全得多。”
计划定下:如果国际刑警同意协助,他们就组织一次联合探查。如果不同意,就暂时放弃,从长计议。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论坛继续进行。第三天是闭幕式,林晚被授予“武术文化传播杰出贡献奖”。站在领奖台上,她看着台下那些真诚的面孔,突然明白了——无论“武源”是否存在,无论“寻源”组织有什么阴谋,她真正要做的,是把武术的光明面传播出去,让更多人受益。
这才是林家百年传承的意义。
闭幕式结束后,林晚和顾宴准备离开。在酒店大堂,他们又遇到了杨静。
“要回国了吗?”杨静问。
“是的。”林晚点头。
“那就好。”杨静似乎松了口气,“瑞士虽然美,但不适合久留。对了,遗产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等我回国后,会委托律师处理。”
“也好。”杨静犹豫了一下,“林晚,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您说。”
“你很像你母亲,但她比你……单纯。”杨静轻声说,“她相信爱情,相信美好,所以和你父亲私奔了。但这个世界不只有美好,还有很多黑暗。你要保护好自己,也要小心身边的人——有时候,最亲密的人,伤你最深。”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宴一眼,转身离开。
这句话,和地图背面的那句话,惊人地相似。
林晚感到一阵寒意。杨静和“曾叔公”素不相识,却说着类似的话。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她看向顾宴,顾宴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神里有一丝受伤。
“你相信她的话吗?”他问。
林晚摇头,握住他的手:“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顾宴,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如果连你都不能信任,我还能信谁?”
顾宴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感动:“谢谢你的信任。林晚,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两人手牵手走出酒店。阳光很好,阿尔卑斯山的雪峰在蓝天下闪闪发光。
但林晚知道,平静只是表象。那个地图上的地点,那个废弃的研究基地,那些关于“武源”的谜团,都在等待她去揭开。
而更深的阴影是——如果杨静和“曾叔公”都在暗示顾宴不可信,那是否意味着,“寻源”组织已经渗透到了她身边?
上车前,林晚回头看了一眼酒店。在三楼的一个窗户后,她看到了“曾叔公”的脸。老人对她做了个口型,她读懂了——
“你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