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上海浦东机场降落时，已是晚上九点。顾宴在出口等她，一见面就把她紧紧拥入怀中。
“欢迎回家。”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这个拥抱很用力，带着担忧和思念，也带着一种终于放心的释然。林晚把脸埋在他肩头，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弛下来。
“武馆还好吗？”她问。
“一切都好，秦雨她们把武馆打理得井井有条。”顾宴接过她的行李，“但陈叔说，这几天有人在武馆附近转悠，看起来不像学员。”
林晚的心一紧：“什么样的人？”
“三四十岁的男人，每天下午在武馆对面的咖啡馆坐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顾宴推着行李车往外走，“阿强去查了，是私家侦探。”
“陈启明派来的？”
“很可能。他想知道铁盒什么时候打开。”顾宴的脸色沉下来，“另外，我查到陈启明的一些事——他不仅在巴黎开武术学校，还投资了几家中国的文化公司。其中一家，最近在收购上海的老字号武馆。”
收购武馆？林晚停下脚步：“他想干什么？”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好事。”顾宴说，“他当年就想把林氏武馆收归协会，现在想收购，套路差不多。不过这次更隐蔽，用的是商业手段。”
两人上车后，顾宴把这几天的调查结果详细告诉林晚。陈启明这些年一直和国内武术界保持联系，表面上是文化交流，实际上在悄悄收购武术资源——老拳谱、老器械、甚至老武师。
“他好像在收集什么。”顾宴说，“我让阿强继续查，但线索有限。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林氏武馆的兴趣，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林晚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上海还是那个上海，灯火璀璨，车水马龙。但此刻在她眼里，这座熟悉的城市笼罩着一层迷雾。
“铁盒的事，陈叔说了吗？”她问。
“说了。陈叔很紧张，说后院那棵梧桐树下的石砖确实有些松动，但他没敢动。”顾宴握住她的手，“你想什么时候打开？”
林晚想起陈启明的短信，想起那两个匿名警告，心里矛盾重重。一方面是好奇和渴望真相，另一方面是隐约的不安和恐惧。
“明天就是农历十五。”她看着窗外，“陈启明说，要在月圆之夜、梧桐树下打开，才能看到完整内容。”
“你觉得可信吗？”
“不知道。”林晚摇头，“但我想试试。不过……不是明天。陈启明知道我在巴黎收到了他的短信，他一定以为我会明天去打开。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
顾宴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过几天再开，而且要保密，只有我们两个人。”林晚说，“而且要准备充分。如果铁盒里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能会有危险。”
“好，我来安排。”
回到家——是顾宴在浦东的一套公寓，离武馆不远——林晚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舒服的衣服。顾宴做了简单的宵夜，两人边吃边聊。
“巴黎那边，除了陈启明的事，其他还顺利吗？”顾宴问。
“很顺利。”林晚的眼里有了光彩，“我的表演和发言反响都很好，好几个国家的代表想跟我合作。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还邀请我加入他们的非遗保护专家库。”
“真为你骄傲。”顾宴握住她的手，“但眼下，我们要先把陈启明和铁盒的事处理好。”
“嗯。”林晚点头，“顾宴，你说……铁盒里会是什么？真的是拳谱的秘密吗？”
“可能不止。”顾宴沉思，“你父亲特意埋起来，还托人保管信件，说明里面的东西很重要，也很敏感。可能关系到林家的历史，甚至可能关系到武术界的某些……秘密。”
秘密。这个词让林晚想起陈启明提到的“武术起源”。难道林家拳谱里真的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这一夜，林晚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她反复看到同一个场景——月光下的武馆后院，梧桐树的影子在地面上摇晃，她挖开石砖，打开铁盒，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写着两个字：武源。
醒来时，天还没亮。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微光，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预感：铁盒里的东西，会改变很多事情。
第二天，林晚先去了武馆。秦雨和学员们看到她回来，高兴得围上来问东问西。武馆确实运营得很好，新学员又增加了不少，训练厅里热火朝天。
“林教练，您不在的时候，我们可一点没松懈！”秦雨骄傲地说，“我还开发了一套适合办公室人群的简易操，他们可爱练了！”
林晚看着秦雨眼里的光，心里很欣慰。这就是传承——不是固守，是发展；不是封闭，是开放。
“做得很好。”她拍拍秦雨的肩，“等我处理完一些事，我们再一起研究新的教学方案。”
“什么事？”秦雨敏锐地问，“是不是又有人找麻烦？”
林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说细节：“一些家事，需要处理。武馆这边，还要辛苦你们几天。”
“您放心！”秦雨和其他学员齐声说。
中午，顾宴来接林晚。他们没去别处，直接去了武馆后院。这是林晚回来后第一次仔细查看这个地方。
梧桐树还是那棵梧桐树，枝繁叶茂，据说是曾祖父开馆时种下的，已经一百多年了。树下的石砖地面确实有几块松动，缝隙里长出了青苔。
陈叔拿着铁锹站在一旁，脸色凝重：“小晚，真要挖吗？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挖吧，陈叔。”林晚说，“有些事，该面对了。”
顾宴让阿强带人在武馆周围警戒，确保没有外人靠近。陈叔小心地撬开那几块松动的石砖，下面是一层夯实的泥土。挖了大概半米深，铁锹碰到了硬物。
“有了！”
陈叔放下铁锹，用手扒开泥土，露出一个生锈的铁盒。盒子不大，约莫鞋盒大小，但很沉，上面挂着一把老式铜锁。
林晚的心跳加速。她蹲下身，轻轻拂去盒子上的泥土。铜锁已经锈死，顾宴找来工具，小心地撬开。
盒子打开了。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古籍或拳谱，只有三样东西：一本泛黄的笔记本，一沓老照片，还有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物件。
林晚先拿起笔记本。翻开，是父亲的笔迹，但不是信，更像是……日记。
第一页的日期是1998年3月15日，正是沪上武术协会会议之后。
“今天和启明大吵一架。他说武馆必须规范化，我说传承不能断。他说我固执，我说他背叛。二十年友情，一朝尽毁。但最让我痛心的不是这个，是他无意中说漏嘴的一句话——‘你以为只有我想要拳谱？’”
林晚的手在抖。她继续往下翻。
后面几页记录了父亲暗中调查的过程。他发现，当年打拳谱主意的，不止陈启明一个人，还有一个“境外组织”，专门收集中国武术古籍，出价极高。陈启明可能是中间人，也可能是那个组织的成员。
“这个组织很神秘，只知道代号‘寻源’。他们相信，中国最古老的武术中，藏着人类身体潜能的秘密，甚至可能是……长生不老的线索。荒唐，但有人信。”
看到“长生不老”四个字，林晚倒吸一口凉气。这太离谱了。
顾宴也凑过来看，眉头紧锁：“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只是武术界的事了。”
林晚继续翻。父亲在日记里写，他为了保护拳谱，也为了保护家人，决定把真正的秘密藏起来，只留下公开的部分。同时，他埋下了这个铁盒，作为证据，也作为警示。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于父亲确诊癌症后：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有些事必须告诉小晚，但又不能直接说。陈启明虽然和我闹翻，但至少守信，会把信交给她。至于铁盒……希望她永远不会用到。但万一用到，希望她能明白：武术的真谛，不在秘籍，在人心；不在长生，在当下。”
放下日记，林晚拿起那沓照片。都是老照片，有些是曾祖父和外国人合影，有些是祖父参加国际武术交流，还有一些是父亲年轻时在各地寻访武术高手的记录。
最后一张照片让林晚愣住了——是父亲和一个外国老者的合影，背景像是某个欧洲古堡。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1995年，瑞士，与‘寻源’接触。”
父亲接触过那个组织？什么时候？为什么？
最后一个油布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个青铜质地的圆形徽章，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中心是一个篆体的“武”字。徽章背面有一行极小的英文：“Source Seekers”（寻源者）。
“这就是证据。”顾宴拿起徽章，“‘寻源’组织的徽章。你父亲藏了这个，说明他确实接触过他们，可能还发生过什么。”
林晚把三样东西重新放回铁盒，心里翻江倒海。原来二十年的伪装，武馆的危机，父亲的选择，背后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一个国际组织，在寻找武术中的“长生秘密”；陈启明可能是他们的人；父亲为了保护拳谱和家人，埋下了这个铁盒。
而现在，陈启明回来了，想要铁盒里的东西。那些匿名警告，可能是知道内情的人在提醒她。
“我们现在怎么办？”林晚看向顾宴。
“首先，这些东西必须绝对保密。”顾宴说，“其次，我们要查清楚‘寻源’组织到底是什么，陈启明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最后……”
他顿了顿：“我们要决定，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这可能会很危险。”
林晚看着铁盒里的东西，又看看后院那棵百年梧桐。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百年的故事。
“我要查。”她坚定地说，“不只是为了父亲，为了武馆，也是为了所有被这个组织盯上的武术传承人。如果真有这样的组织存在，他们在收集武术古籍，在打拳谱的主意，那受害的不只是林家。”
顾宴看着她眼里的光，知道劝不动，也不必劝。他点头：“好，我陪你。但我们要有计划，不能贸然行动。”
两人把铁盒重新埋好，恢复原状。但这次，他们在附近安装了隐蔽的监控摄像头。如果陈启明或者其他人来挖，会立刻知道。
回到武馆大堂，林晚给陈叔看了父亲的日记——只看了关键部分。陈叔看完，老泪纵横：“原来天雄承受了这么多……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陈叔，这件事您要保密。”林晚说，“尤其不能告诉陈启明我们已经打开过铁盒。”
“我明白，我明白。”陈叔擦掉眼泪，“小晚，你一定要小心。这些人……为了所谓的‘长生秘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下午，林晚和顾宴回到公寓，开始制定计划。首先是通过正规渠道查“寻源”组织——国际刑警、文化保护机构、非遗组织等。其次是通过阿强的人脉，查陈启明在国内外的活动。
但计划刚开始实施，就遇到了阻碍。
晚上八点，林晚收到一条陌生短信：“铁盒打开了吗？里面的东西，你最好交出来。否则，武馆的安全我不敢保证。”
这次不是警告，是威胁。而且发信人没有隐藏号码——是上海的号码。
顾宴立刻让阿强查，结果是：号码是预付费卡，没有实名登记，最后一次信号出现在武馆附近。
“他们就在附近。”顾宴的脸色很难看，“可能已经知道我们今天去过武馆后院。”
“那我们……”
“别慌。”顾宴握住她的手，“他们只是威胁，说明他们还不知道我们是否打开了铁盒，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这是我们的优势。”
他立刻安排阿强加强武馆的安保，同时报警备案。警察很快赶到，做了笔录，但因为没有实际伤害行为，只能记录在案。
“林小姐，我们会加强这一带的巡逻。”警官说，“但你们自己也要小心，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警察离开后，林晚站在武馆大堂，看着墙上“武德昭彰”的匾额。这四个字，曾祖父写下时，一定是希望后人能秉承武德，光明正大。
但现在，她却被卷入了这样阴暗的争斗中。
“顾宴，你说武术的真谛是什么？”她突然问。
顾宴想了想：“你父亲说，在人心，在当下。但我觉得，武术的真谛，是让人有力量保护想保护的东西——无论是自己，是家人，还是传承。”
“那我现在做的事，就是在实践武术的真谛，对吗？”
“对。”顾宴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你在保护武馆，保护传承，也保护所有可能被那个组织伤害的人。林晚，你很勇敢。”
林晚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是的，她要勇敢。为了父亲，为了林家百年的传承，也为了武术界的清明。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暗流涌动。阿强查到，陈启明已经回到中国，就住在上海的一家酒店。而且，他频繁接触一些武术界的老前辈，像是在打听什么。
同时，林晚和顾宴通过文化部门的朋友，查到了关于“寻源”组织的一些零星信息——确实有这样一个国际组织，自称“武术文化研究机构”，但在多个国家都被怀疑从事文物走私和非法研究。
“他们的总部可能在瑞士。”顾宴看着资料，“但很隐蔽，没有公开地址。而且，他们好像有很强的法律团队，之前有几个国家想调查他们，都被各种理由挡住了。”
“那怎么办？”林晚问。
“需要更直接的证据。”顾宴说，“或者……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陈启明想要铁盒里的东西。”顾宴眼神深邃，“我们可以假装要打开铁盒，设个局，看他会不会行动。如果行动，就抓现行。”
这个计划很冒险，但可能是最快的办法。
林晚思考了很久，最终点头：“好。但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选在了下一个农历十五——还有十天。这十天里，他们要做充分的准备：布置监控，安排人手，还要制造一个合理的“开盒理由”。
林晚决定，以“整理父亲遗物，完成父亲遗愿”为名，公开宣布要在月圆之夜打开铁盒。这个消息，会通过“无意中”的渠道，传到陈启明耳朵里。
消息放出去的第二天，陈启明果然有了动作。他约林晚见面，说想“见证这个历史性时刻”，还说要带几个武术界的朋友一起。
林晚答应了，但要求人数不能超过五个，而且必须在武馆大堂进行，不能去后院。
“他肯定会带‘寻源’的人来。”顾宴分析，“到时候，我们要想办法录下他们的对话，拿到证据。”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月圆之夜。
但就在计划实施的前一天，林晚又收到了匿名短信。这次的内容更短，更惊心：
“别开铁盒，他们会杀人。”
林晚盯着这条短信，手在发抖。杀人？陈启明敢杀人？还是“寻源”组织敢杀人？
她立刻给顾宴看。顾宴的脸色也变了：“计划要调整。如果真的有生命危险……”
话没说完，武馆前门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陈叔去开门，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神色慌张：“请问……林晚林教练在吗？我有急事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