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里,那三点灯光在黑暗的海面上格外醒目。它们呈扇形向小岛逼近,速度很快,显然是高速快艇。
顾晴放下望远镜,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苍白,但眼神冷静得可怕。她转身对安保队长说:“启动一级防御。所有人到主楼集合,关闭所有非必要电源。医疗团队带顾先生去地下室安全屋。”
“是!”
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简短的指令声。整个疗养院像一台突然启动的机器,高效而有序地运转起来。
林晚握住顾宴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
“别怕。”她低声说,“我们在一起。”
护士推来移动病床,准备转移顾宴。但他抓住床沿,摇头,用口型说:轮-椅。
“顾先生,你的伤……”
“听他的。”顾晴走过来,“坐轮椅还能活动,病床太被动了。”
顾宴被扶上轮椅,林晚推着他,跟着队伍往地下室走。走廊的灯一盏盏熄灭,只有应急照明散发着幽绿的光。脚步声在空旷的建筑里回响,像某种不祥的鼓点。
地下室安全屋比想象中坚固。厚重的合金门,独立的通风和供电系统,监控屏幕显示着岛上各个角落的画面。医疗设备已经转移进来,护士们正在整理。
顾晴站在监控台前,看着那三艘快艇越来越近。距离十五海里、十海里、八海里……
“他们减速了。”安保队长说,“在距离海岸三海里处停下来了。”
屏幕上,三个光点停在海面上,像黑暗中潜伏的野兽,等待着什么。
“他们在等什么?”林晚问。
“等天亮。”顾晴说,“夜间登岛风险太大,他们不熟悉地形。而且……”她调出另一个画面,是岛上的红外热成像,“他们可能知道我们有防备,在等我们松懈。”
顾宴在平板上打字:“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也是林晚想问的问题。这座岛应该是绝密的。
“两种可能。”顾晴说,“一是我们内部有叛徒。二是老爷子动用了特殊资源——他在军方有些人脉,可以通过卫星追踪我的行踪。”
她看向安保队长:“查一下,最近二十四小时所有进出通讯记录。”
“已经查过了,没有异常。”安保队长说,“顾小姐,如果真的是卫星追踪,那我们的位置早就暴露了。他们现在停在三海里外,可能是在等更多支援。”
气氛更加凝重。如果对方在等增援,那天亮后的对峙将毫无胜算。
“我们的支援呢?”林晚问。
“最近的警方船只需要四小时才能到。”顾晴说,“而且这是公海,没有管辖权,他们只能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过来。老爷子完全可以在警方到达前解决问题。”
她顿了顿,语气里有一丝无奈:“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岛买在公海——为了绝对的隐私和安全。但现在,这也成了我们的牢笼。”
顾宴又打字:“能谈判吗?”
“和老爷子谈判?”顾晴苦笑,“小宴,你比我了解你爷爷。他会谈判,但前提是他占绝对优势。现在他在外面,我们在里面,他为什么要谈?”
监控屏幕上,那三艘快艇依然停在海面上,纹丝不动。但红外热成像显示,每艘船上至少有十个人。
三十对二十一。而且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全屋里很安静,只有设备运转的低鸣和偶尔的咳嗽声。林晚看着顾宴,他正盯着监控屏幕,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轮椅扶手。
她在想武馆。想陈叔,想刘叔,想那些新学员。如果今晚出不去,他们怎么办?如果她死在这里,武馆怎么办?
还有《武林新生代》。三天后的发布会,她答应要去的。
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一簇火苗,突然在她心里燃起。她看向顾晴:“顾女士,岛上有武器库吗?”
顾晴转头看她:“有,但只有手枪和霰弹枪,数量有限。”
“总比没有好。”林晚站起来,“我想帮忙。”
“林晚……”顾宴抓住她的手。
她回头,对他笑了笑:“别忘了,我是武术教练。我教别人防身,自己总不能坐以待毙。”
顾晴看着她,眼神里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好。队长,带她去武器库,教她基本用法。”
“顾小姐!”
“照做。”
安保队长带林晚去了隔壁房间。武器库不大,墙上挂着几把手枪和霰弹枪,柜子里是弹药和防弹衣。
“会用枪吗?”队长问。
林晚摇头:“只见过。”
队长拿起一把手枪,快速拆解又组装,讲解每个部件的功能和使用方法:“这是保险,这是弹匣释放钮,这是滑套。记住,枪口永远不要对着自己人。”
他教她如何握枪,如何瞄准,如何击发。林晚学得很认真,虽然手在抖,但眼神坚定。
“理论上后坐力不大,但你是第一次,可能会吓到。”队长说,“记住,开枪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威慑和自保。”
林晚点头,穿上防弹衣。很沉,但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回到安全屋时,顾宴看着她,眼神复杂。他在平板上写:不-要-冒-险。
“我会小心的。”林晚蹲下身,和他平视,“顾宴,我们必须活下去。为了你父母,为了阿强,也为了我们。”
顾宴看着她,最终点头。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凌晨三点,海面上起了雾。监控画面变得模糊,那三艘快艇的光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他们在等雾散。”安保队长说,“雾散的时候,能见度最好,也最利于进攻。”
“雾什么时候散?”顾晴问。
“根据气象数据,大概在清晨五点。”
还有两小时。
安全屋里的人都没睡。医疗团队在检查顾宴的伤势,安保人员在调试设备,顾晴在处理最后的事务——她把所有证据资料备份到多个云端,设置了定时发布。
“如果我们在五点前没有解除定时,这些证据会自动发送给全球一百家媒体。”她对林晚和顾宴说,“这是最后的保险。”
顾宴打字:“姑姑,如果……如果我们出不去了,你后悔吗?”
顾晴看着他,很久没有说话。然后她笑了,那笑容里有种释然:“不后悔。小宴,我活了三十六年,前二十年懵懂,中间十五年逃避,只有这最后几天,我活得像个真正的人。为你父母讨公道,为你和这个女孩争取未来——这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
她走到窗边,虽然地下室的窗是假的,但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外面的海。
“我唯一后悔的,是当年没有勇气留下。如果我留在国内,如果我更早开始调查,也许能救更多人,也许能阻止更多事。”她转身,“但人生没有如果。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握现在。”
林晚握紧顾宴的手。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决心——要活下去,要一起走出去。
四点,雾更浓了。监控画面几乎完全被白色覆盖。
突然,一个安保人员说:“有动静!”
所有人看向屏幕。红外热成像显示,三艘快艇上的人开始移动,有人下水了。
“他们在从水下接近!”队长说,“想趁着大雾摸上来!”
顾晴立刻下令:“启动外围防御。所有人员进入指定位置,非战斗人员留在安全屋。”
林晚看向顾宴,他正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击出急促的节奏。
“我留下来。”她对顾晴说,“我陪他。”
顾晴点头:“保护好他。也保护好自己。”
她穿上防弹衣,拿起一把霰弹枪,跟着安保人员离开了安全屋。合金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重的声响。
安全屋里只剩下林晚、顾宴和两名护士。监控屏幕上,几十个热源信号正从海面向沙滩移动。
“他们有多少人?”林晚问。
“至少二十个从水下,船上可能还有更多。”护士的声音在发抖。
林晚握紧了腰间的枪。她想起队长的话:“开枪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威慑和自保。”
但威慑有用吗?面对一群亡命之徒?
屏幕上,第一批人已经上了沙滩。他们穿着黑色潜水服,动作敏捷,像夜色中的鬼魅。其中几个人抬着什么东西——是充气橡皮艇,用来运载更多人和装备。
“他们在建立滩头阵地。”护士说,“顾小姐他们……”
话音未落,枪声响了。
不是一声,是连续的点射。监控画面里,沙滩上的几个人影应声倒地,但更多的人迅速寻找掩体,开始还击。
交火开始了。
林晚捂住耳朵,枪声在密闭的安全屋里回荡,震得耳膜发疼。她看向顾宴,他正盯着屏幕,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
突然,主楼方向传来爆炸声,整栋建筑都震了一下。
“他们用火箭筒!”护士惊呼。
监控画面晃动,有几个摄像头失去了信号。剩下的画面里,能看到双方在建筑外围激烈交火。顾晴的人利用地形优势,暂时压制住了对方的进攻,但人数差距太大,防线在慢慢收缩。
“他们撑不了多久。”另一个护士颤声说,“我们……我们怎么办?”
林晚看着顾宴。他在平板上快速打字:“地下有逃生通道吗?”
护士摇头:“没有。安全屋就是最后的防线。”
也就是说,如果顾晴他们守不住,这里就是终点。
时间在枪声和爆炸声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林晚握着枪的手心全是汗,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顾宴突然抓住她的手,在她手心写:对-不-起。
又来了。林晚摇头:“不要说对不起。”
:如-果-有-来-生……
“不要说这种话。”林晚打断他,“我们要活过今晚,然后一起变老。”
顾宴看着她,眼睛红了。他用力点头。
突然,安全屋的门被敲响了。不是撞,是规律的敲击——三长两短。
“自己人!”护士惊喜地说。
门开了,顾晴冲进来,脸上有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身后跟着三个安保人员,也都带着伤。
“防线破了。”顾晴喘着气,“他们人太多,火力太猛。我们退守主楼,但撑不过十分钟。”
她看向顾宴和林晚,眼神决绝:“小宴,林晚,你们听好。我们会从正门吸引火力,你们从后门走。沙滩上有我们藏的快艇,钥匙在这里。”
她扔过来一把钥匙:“上船后往东南方向开,三十海里外有航线,可以求救。”
“不行!”林晚说,“你们怎么办?”
“我们拖住他们。”顾晴笑了,那笑容在血迹的衬托下格外惨烈,“总得有人留下。而且……我是顾震山的女儿,他应该会留我一命,至少留到问出证据在哪。”
“姑姑……”顾宴的声音嘶哑,他终于能发出声音了,虽然很轻,但清晰。
顾晴走过去,蹲下身抱了抱他:“小宴,好好活下去。替你父母,替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也替我。”
她起身,看向林晚:“林晚,带他走。答应我。”
林晚的眼泪涌出来,但她用力点头:“我答应。”
“好。”顾晴转向安保人员,“准备突围。给他们制造机会。”
枪声更近了,就在主楼里。能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还有人的呼喊。
顾晴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冲了出去。安保人员紧随其后,合金门再次关闭。
安全屋里只剩下林晚、顾宴和两名护士。
“快!”林晚推起顾宴的轮椅,“后门在哪?”
护士带着他们穿过安全屋内部的一道暗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往建筑的后方。通道很暗,只有墙上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
轮椅在粗糙的地面上颠簸,顾宴疼得闷哼,但咬牙忍着。林晚心里像刀割一样,但手上动作不停。
终于,通道尽头是一扇铁门。护士输入密码,门开了。
外面是建筑物的背面,离沙滩只有五十米。夜色中能看到那艘快艇的轮廓,藏在几块礁石后面。
但问题来了——沙滩上还有对方的几个人在警戒。
“我去引开他们。”一个护士突然说,“你们趁机上船。”
“不行!”林晚拉住她,“太危险了。”
“总比都死在这里好。”护士笑了,很年轻的一个女孩,笑起来有酒窝,“我妹妹在武馆学过拳,她说林教练教得很好。就当……替我妹妹谢谢您。”
不等林晚回答,她已经冲了出去,边跑边喊:“在这里!他们在这里!”
沙滩上的几个人立刻追了过去。枪声响起。
林晚的心揪紧了,但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她推着顾宴,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快艇。
轮椅在沙滩上很难推动,顾宴突然说:“扶我起来,我能走。”
“你的腿……”
“快!”
林晚扶着他站起来,他几乎把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右腿完全不敢用力。两人跌跌撞撞地前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终于到了快艇边。林晚先扶顾宴上去,然后自己跳上去,插入钥匙。
发动机轰鸣起来。
沙滩上,那几个追护士的人听到声音,转身往回跑。枪声再次响起,子弹打在快艇周围的沙地上,溅起朵朵沙花。
林晚猛打方向,快艇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入海中。
身后传来喊叫声和更多的枪声,但快艇的速度很快,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顾宴躺在船舱里,脸色惨白如纸,右腿的绷带已经渗出血。林晚一边操控方向一边喊:“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能求救!”
顾宴看着她,嘴角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他抬手,指了指她身后。
林晚回头,看到岛上主楼的方向突然亮起冲天火光,爆炸声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听到。
那是顾晴他们……最后的抵抗。
眼泪模糊了视线,但林晚咬牙忍住。她拿出卫星电话,开始呼叫求救。
快艇在夜色中疾驰,身后的小岛越来越远,火光渐渐变成海平线上的一个红点。
但林晚知道,有些东西永远留在那里了。
天边开始泛白。清晨五点,雾散了。海面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在东南方向,林晚看到了另一艘船的轮廓——不是快艇,是更大的船,正朝他们驶来。
是救援,还是新的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