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顾宴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恒星的核心,每一寸灵魂都在被灼烧、撕裂。强行引动恒星之力带来的反噬,远比想象中更加可怕,那不仅仅是能量的透支,更是规则层面上的创伤。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疯狂冲撞——破碎的星辰,崩塌的秩序,征战的嘶吼,还有那双蕴藏着无尽悲伤与决绝的金色眼眸……它们与恒星爆裂的毁灭景象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搅碎。
而在这片混沌与痛苦的深渊底部,一丝新的、更加阴冷、更加粘稠的“异物感”,如同潜入深海的水蛭,正悄然附着在他灵魂壁垒的内侧,与那道“巡天者”留下的银痕产生着某种诡异的……共生?
是那道在行星爆炸时潜入的阴影流光!
它没有像“混沌”能量那样充满攻击性和侵蚀性,反而带着一种极致的沉寂与隐匿,仿佛本身即是“虚无”的一部分。它小心翼翼地避开顾宴自身“黄昏”之力的本能排斥,缠绕在银痕的根部,似乎在……汲取银痕那冰冷的“秩序”能量,同时也在……放大银痕对顾宴灵魂的压制效果?
一种冰冷的、不属于他的观察感,如同附骨之疽,开始在他的意识深处弥漫。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颠簸和刺耳的警报声将顾宴从深度的昏迷中强行拉扯出来。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潜影”号剧烈晃动、布满裂痕的舱顶,以及林晚那张写满了担忧与疲惫的憔悴脸庞。
“你醒了!”看到顾宴睁开眼,林晚的声音带着哽咽和如释重负,她紧紧握着他的手,掌心传来温暖的“晨曦”能量,试图抚平他灵魂的创伤。
顾宴想开口,却只发出一声沙哑的喘息。全身如同散架般剧痛,灵魂更是传来阵阵虚脱般的无力感,眉心的银痕灼痛依旧,而且……似乎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异物感。
他尝试调动意识去感知,却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阻涩,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干扰他的内视。
“我们……在哪里?”他声音嘶哑地问道。
“还在逃。”回答他的是苏璇,她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难看,正紧张地盯着导航屏幕,“‘铁砧’爆炸的能量冲击波太强,‘潜影’号受损更严重了,我们现在是在依靠惯性漂流,必须尽快找到地方迫降修复。”
顾宴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舷窗外。外面是飞速后退的、陌生的星空,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星座。他们彻底迷失了方向。
“你感觉怎么样?”林晚关切地问,她能感觉到顾宴的状态极其糟糕,灵魂波动微弱而混乱。
顾宴摇了摇头,没有提及那诡异的“异物感”,只是沉声道:“很糟。力量几乎耗尽,灵魂受损……需要时间。”
他闭上眼睛,尝试着更加仔细地内视。这一次,他强忍着不适,将意识集中在那道银痕上。
银痕依旧冰冷,散发着“巡天者”特有的秩序气息。但在其根部,他清晰地“看”到了——一丝极其淡薄、几乎与灵魂背景色融为一体的暗影,正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般,缠绕在那里!它似乎在呼吸,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从银痕中汲取一丝冰冷的能量,同时释放出一种极其隐晦的、干扰他灵魂恢复和精神集中的波动!
是它!行星爆炸时潜入的东西!
这东西是什么?它想干什么?
顾宴心中警铃大作。他尝试着调动那微乎其微的“黄昏”之力,想要将这暗影驱逐出去。
然而,他的力量刚一靠近,那暗影就如同受惊的含羞草般,瞬间收缩、隐匿,与银痕和灵魂壁垒结合得更加紧密,同时释放出一股更加浓郁的沉寂与隐匿波动,让他的意识再次变得模糊和阻涩!
这东西……在躲避他的探查,并且在持续削弱他的感知和恢复能力!
“怎么了?”林晚察觉到顾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担忧地问。
顾宴睁开眼,看着林晚和苏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
“我体内……多了一点‘东西’。”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声音低沉,“在行星爆炸时潜入的……一道阴影。它附着在银痕上,似乎在……汲取银痕的能量,并且干扰我的恢复。”
苏璇和林晚的脸色瞬间变了!
“是‘虚无’的污染?”苏璇急声问道。
“不像。”顾宴摇头,“没有‘混沌’那种疯狂的侵蚀性,更像是一种……寄生和隐匿。它很小心,在避免引起我自身力量的激烈排斥。”
“能驱逐吗?”林晚急切地问。
顾宴再次尝试,结果依旧。那暗影如同最狡猾的寄生虫,与银痕形成了某种共生态,以他目前虚弱的状态和受制于银痕的情况,根本无法单独将其剥离。
“暂时不行。”他沉声道,“它和银痕……似乎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除非能先解决银痕的问题,或者……找到一种能同时针对两者,又不伤及我灵魂本源的方法。”
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和棘手了。
就在众人心情沉重之际,负责监控的卡洛斯突然发出了带着一丝希望的呼喊:
“有发现!前方探测到一个微弱的、稳定的引力源!不是恒星,也不是行星……像是一个……人造物体?而且体积不小!”
在这片陌生的、刚刚经历了一场星辰爆裂的混乱星域,发现一个稳定的人造物体,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能识别出是什么吗?”苏璇立刻问道。
“信号特征很模糊……数据库没有匹配项。但结构扫描显示,它似乎是一个……废弃的空间站?或者……飞船残骸?”卡洛斯不确定地说道。
“靠过去!小心点!”苏璇下令。无论如何,这总比在虚空中漂流等死要强。
“潜影”号调整方向,朝着那个引力源缓缓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舷窗外那个物体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确实是一个巨大的人造物体,但其造型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与心悸!
它通体呈现哑光银灰色,线条流畅而充满一种冰冷的美感,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可见的舷窗或外部设备。其整体造型,赫然与之前他们见过的那艘“巡天者”序列舰——“静默洞察者”号,有七八分相似!
但不同的是,这个物体更加残破。它的表面布满了巨大的、仿佛被某种巨力撕裂的伤痕,部分结构甚至已经扭曲、断裂,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如同一个死去的巨兽的骸骨。
这是一艘……“巡天者”的残骸?!
“这……这是……”苏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巡天者’的船?”林晚也认了出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源初之光”短杖。
顾宴看着那艘残骸,眉心的银痕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剧烈的、仿佛遇到了同源但又充满死亡气息的事物的悸动!而他灵魂深处那道阴影,也似乎被这残骸的气息所刺激,微微躁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混合着渴望与警惕的复杂情绪。
这艘残骸……似乎很不简单。
“潜影”号小心翼翼地靠近残骸,最终在其一个相对完整的、类似登陆舱门的结构附近停了下来。
“要进去吗?”卡洛斯问道,语气带着迟疑。一艘“巡天者”的残骸,里面可能蕴含着巨大的危险,也可能藏着至关重要的信息。
苏璇看向顾宴和林晚。
顾宴强撑着坐直身体,感受着银痕和阴影的异动,又看了看那艘死寂的残骸,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进去。我们需要情报,也需要……可能存在的,解决我身上问题的线索。”
“潜影”号伸出对接臂,与残骸的舱门尝试连接。令人意外的是,对接过程异常顺利,残骸的系统似乎还保留着最低限度的响应。
舱门滑开,露出后面一片黑暗、死寂的通道。
苏璇、顾宴(在林晚的搀扶下)、林晚、石岩四人组成探查小队,穿着简易的防护服,带着武器和照明设备,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艘“巡天者”残骸的内部。
内部一片狼藉。通道扭曲,墙壁上布满了焦痕和未知液体凝固后的痕迹,一些地方还能看到激烈战斗留下的弹孔和能量灼烧的印记。空气冰冷而陈腐,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他们沿着主通道缓缓深入,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随着深入,他们开始发现一些散落的、造型奇特的设备碎片,以及一些……非人形的、穿着类似“巡天者”制服的……残骸。那些残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结晶化状态,仿佛被某种极高的能量瞬间汽化后又凝固。
这里发生过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对手是谁?能重创甚至摧毁一艘“巡天者”战舰的存在?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似乎是舰桥的区域。
这里破坏得更加彻底,大部分控制台都已损毁,只有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水晶般材质构成的主控台,还残留着些许微弱的能量反应。
而就在主控台前的地面上,他们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银灰色“巡天者”制服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指挥椅上,一动不动。他的身体同样呈现出部分结晶化,但似乎保存得相对完整。
苏璇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小心地走上前,轻轻扳过那个身影。
当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苏璇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顾宴和林晚也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张俊美而冰冷的面孔,银灰色的短发,紧闭的双眼……赫然与之前在“寂静回廊”对他们进行评估的那个银瞳男性巡天者,一模一样!
他……死了?死在了自己的战舰里?
是谁……能杀死一个“巡天者”的高级观察员?!
就在众人被这发现震惊得无以复加之际,那个已经死去的银瞳观察员,那结晶化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断续、仿佛来自幽冥的电子合成音,自顾宴的脑海中直接响起,源头……正是他眉心的银痕与那道阴影!
【检测到……同序列……残骸……信息库……连接……尝试……】
【警告……核心数据……损坏……关键日志……读取……】
【……叛徒……‘清算’协议……启动……目标……‘基石’……‘源初’……‘黄昏’……】
【……真正的……敌人……是……】
声音到这里,如同接触不良的电台,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随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