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是长达数秒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林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紧紧攥着话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一片湿冷。
“……说清楚。”顾宴的声音终于传来,像是从极寒的冰层下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淬炼过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林晚强迫自己维持着那种受到惊吓后语无伦次的声线,断断续续地将刚才公寓里发生的诡异事件——诡异的电子音、电视上被迫看的“直播”、那个一小时的倒计时以及对方的要求——尽可能“混乱”却又关键信息不缺地复述了一遍。
“……他们说不准报警,不准带任何人,要你单独去西郊码头三号仓库……顾宴,我……我好害怕……伯父他……”她适时地带上了一丝哽咽,这并非全然伪装,巨大的压力和担忧是真实存在的。
“待在公寓,哪里都不要去,锁好门,等我的人上去接你。”顾宴的指令清晰、迅速,不带一丝犹豫,“我父亲的事,我来处理。”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抚平了林晚一部分慌乱。他没有质疑,没有崩溃,甚至在第一时间考虑到了她的安全。
“顾宴!你别一个人去!那肯定是陷阱!”林晚急切地喊道,这是她的真心话。
“我知道。”顾宴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听话,在公寓等我。”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林晚缓缓放下话筒,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演是否成功,是否瞒过了可能存在的监视,但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第一步——通知顾宴,同时,也为他争取了(她希望是)宝贵的时间。
她快步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楼下,顾宴安排保护她的车辆依旧安静地停在那里,但车内的人似乎接到了指令,其中一人正抬头向上望,与她目光接触后,快速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
顾宴的人马上就到。他会怎么做?他真的会如对方所要求的那样,独自前往那个明显布设好的死亡陷阱吗?
林晚的心紧紧揪着。不,她了解顾宴,他绝不会坐视父亲陷入险境,但他也绝不是那种会盲目踏入陷阱的莽夫。他一定会有他的计划和后手。
而她,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和熟悉的识别暗号。林晚打开门,两名神色冷峻、行动干练的保镖迅速进入,确认屋内安全。
“林小姐,顾少吩咐,带您去安全屋。”其中一人说道。
“他现在去哪里了?”林晚急切地问。
保镖面露难色:“顾少的行踪,我们不便透露。请您配合,立刻跟我们离开。”
林晚知道从他们这里问不出什么。她顺从地点点头,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随身背包(里面有一些必需品和她的手机),跟着保镖快步离开。
坐进防弹车里,车辆迅速驶离公寓。林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思绪翻涌。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她之前发送出去的那条信息的界面——
收件人:武馆大师兄
内容:师兄,急!我和顾宴遇到大麻烦,对方绑了人质在西郊码头三号仓。报警恐撕票,顾宴已独自前往,极度危险!我需要你和几位身手最好、嘴最严的师兄,立刻悄悄赶去西郊码头附近,不要暴露,只远远观察,见机行事!万分小心!此事关乎人命,绝不可外传!
这是她在给顾宴打电话之前,情急之下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她不能完全依赖顾宴的安排,也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可能被监控的报警电话上。武馆的师兄们身手不凡,对城市角落熟悉,而且绝对忠诚可靠。他们是她此刻唯一能调动,也可能超出对方预料的一支奇兵。
大师兄只回了两个字:【明白。】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祷。
西郊码头,废弃的三号仓库如同一个巨大的、锈蚀的钢铁怪兽,匍匐在漆黑的海岸边。海风带着咸腥和铁锈的气息呼啸而过,吹动着破损的篷布,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仓库内部空旷而昏暗,只有几盏临时接通的孤灯,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地面上投下惨淡的光圈。顾怀远被绑在中央的椅子上,依旧蒙着眼塞着嘴,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呼吸微弱。两名戴着黑色头套、手持棍棒的壮汉一左一右看守着他。
在仓库二楼一个由锈蚀钢板搭建的平台上,顾明辉穿着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昂贵西装,焦躁地踱步。他时不时地看着腕表,脸上混合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到底来不来?!”顾明辉对着身边一个穿着黑色战术服、眼神凶悍的光头男人低吼道,“时间快到了!”
光头男人是他在黑市上花重金请来的亡命之徒头目,外号“鬣狗”。
“鬣狗”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顾老板,急什么?鱼儿已经咬钩了,还怕他不上岸?医院那边我们的人确认了,顾宴确实急匆匆离开了,方向就是这边。他那种人,不会不管他老子的。”
就在这时,仓库大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最终戛然而止。
所有人心头一紧。
沉重的铁门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外面微弱的天光,独自一人,一步步走了进来。
正是顾宴。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身上看不出携带任何武器。昏黄的灯光落在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如同暗夜中的寒星,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二楼平台上的顾明辉身上。
“我来了。”顾宴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平静无波,“放了我父亲。”
看到顾宴真的独自前来,顾明辉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和扭曲的得意光芒。他走到平台边缘,俯视着下方的顾宴,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哈哈哈!我的好侄儿!你果然是个孝子!真的一个人来了!”
顾宴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目光落在被绑着的父亲身上,确认他还有呼吸,心下稍安。“你的条件。”
“条件?”顾明辉止住笑,脸上露出贪婪和狠毒,“很简单!第一,立刻撤销对慕容家和我的一切指控和打压!第二,把你名下顾氏集团的所有股份,无条件转让给我!第三,”他指着顾宴,声音拔高,“你,顾宴,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承认你不如我,不配做顾家的继承人!”
这不仅仅是勒索,更是极致的羞辱。
顾宴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对方提出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等顾明辉说完,他才淡淡开口:“说完了?”
顾明辉被他这种无视的态度激怒了:“顾宴!你别耍花样!你父亲的命在我手里!还有,”他狞笑着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远程监控画面,赫然是林晚之前所在公寓的客厅!“你的那个小情人,现在应该已经在我的另一队人手里了!你不想他们一起给你陪葬吧?!”
顾宴的目光在平板画面上停留了一瞬,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但随即,他嘴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二叔,”他抬起头,看着顾明辉,眼神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你难道就没想过,我既然敢来,会真的毫无准备吗?”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砰!”“砰!”
仓库高处两个昏暗的孤灯突然爆裂,碎片四溅!几乎在同一时刻,仓库几个隐蔽的通风口和破损的窗口处,如同鬼魅般迅捷地翻入数道黑影,落地无声,动作整齐划一,手中微冲枪口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泽,瞬间锁定了看守顾怀远的两名壮汉以及二楼平台上的“鬣狗”及其手下!
“不许动!”“放下武器!”
低沉而充满威慑力的喝声在仓库内响起。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动作专业,配合默契,显然不是普通保镖,而是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专业人士!
顾明辉和“鬣狗”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甚至没看清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你带了人?!”顾明辉惊恐地大叫,脸色惨白,“你不顾你父亲的死活了吗?!”
“我当然顾。”顾宴的声音依旧平静,他抬手,轻轻打了个手势。
只见一名潜入者如同猎豹般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两记手刀,那两名看守顾怀远的壮汉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另一组人则如同壁虎般灵巧地攀上二楼平台,枪口直指“鬣狗”和他的手下,双方瞬间形成对峙,但形势高下立判!
“你的人,太业余了。”顾宴看着面如死灰的顾明辉,冷冷道,“从你接触‘鬣狗’开始,他和他手下所有人的行踪,就在我的监控之下。包括你们潜入医院绑架我父亲的路线,以及在这里布设的人手。”
顾明辉浑身发抖,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孤注一掷,在顾宴绝对的实力和缜密的布局面前,就像一个可笑的笑话!
“至于林晚,”顾宴顿了顿,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失去信号、变成雪花的平板屏幕,“你派去公寓的那队人,现在应该已经在警局喝茶了。”
完了!全完了!顾明辉双腿一软,瘫坐在冰冷的钢板上。
顾宴不再看他,快步走到父亲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取下眼罩和口塞。
“爸,没事了。”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顾怀远虚弱地睁开眼,看着儿子,眼中百感交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危机解除的瞬间!
那个原本被制伏、瘫坐在地上的顾明辉,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疯狂的绝望和怨毒!他趁着一个武装人员稍微分神去查看顾怀远情况的空隙,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把隐藏的、小巧却致命的手枪,不是对准顾宴,而是直接对准了离他更近、刚刚获救、尚且虚弱的顾怀远!
“一起死吧!”他面容扭曲,歇斯底里地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空旷的仓库里炸响!
“爸!”顾宴目眦欲裂,几乎是想也不想,身体爆发出极限的速度,猛地扑向父亲,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颗子弹!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