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灯下，顾怀远站在舞台中央，面带微笑地接受着众人的祝福，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骚乱从未发生。宴会厅内回荡着温馨的生日歌，但在这片看似和谐的表象之下，暗流涌动得更加激烈。
顾宴牵着林晚，退到了更边缘的阴影处。他低头检查她的裙摆，幸好，只是溅上了零星几点，在深邃的蓝色上并不算太显眼，但在他眼中，这无疑是对方赤裸裸的挑衅。
“我去处理一下。”林晚轻声说，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她需要一点空间来平复剧烈的心跳，以及整理一下微乱的思绪。
顾宴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确认附近没有异常，才点了点头：“让侍者带你去，快点回来。”
一名女侍者引领着林晚，穿过人群，走向位于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发不出声音，但林晚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的擂鼓之声。刚才那杯酒，如果不是顾宴反应迅捷，此刻狼狈不堪、沦为全场笑柄的就是她。这不仅仅是羞辱，更是一种警告，告诉她这个圈子不欢迎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她难堪。
走进宽敞明亮、弥漫着香氛的洗手间，林晚反锁了隔间的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深吸了几口气。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因为方才的惊险和愤怒，反而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她不能一直这样被动挨打。
整理好情绪和仪容，林晚打开隔间门，走到洗手台前。冰冷的水流冲刷过指尖，带来一丝清醒。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慕容静踩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
“林小姐，真是抱歉，刚才那个意外没吓到你吧？”慕容静站在她旁边的洗手台前，对着镜子补妆，语气带着虚假的关切，“那种低级侍者，真是毛手毛脚，幸好阿宴反应快。不过，你这裙子……怕是废了吧？‘星空之泪’可是限量款，清洗起来很麻烦的，真是可惜了。”
林晚关掉水龙头，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透过镜子看着慕容静：“一点酒渍而已，不劳慕容小姐费心。倒是慕容小姐，似乎对这条裙子很了解？”
慕容静补妆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笑道：“毕竟是有名的设计师作品，略有耳闻。只是觉得，有些东西，虽然一时耀眼，但终究与自身气质不合，容易弄巧成拙，甚至……惹来无妄之灾。”她意有所指，目光扫过林晚裙摆上的污渍。
林晚转过身，直面慕容静，清冷的眼眸中没有任何退缩：“合不合适，穿的人自己知道。至于无妄之灾，”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略带讽意的笑，“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我想，动手的人心里最清楚。慕容小姐，你说呢？”
慕容静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她收起口红，眼神冷了下来：“林晚，这里不是你的武馆，可以任由你逞口舌之快。有些圈子，不是你想挤就能挤进来的，硬要闯进来，只会头破血流。”
“我从来没想挤进什么圈子。”林晚平静地看着她，“我只是站在顾宴身边。至于头破血流，”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那也要看看，最后流的是谁的血。”
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在弥漫着香气的洗手间里无声对峙，目光在空中交锋，仿佛能碰撞出火花。
慕容静显然没料到林晚会如此直接地反击，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高傲的面具：“很好，那我们拭目以待。”说完，她转身，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洗手间。
林晚看着她的背影，知道这场战争，已经从暗处的算计，摆到了明面上。
当林晚回到宴会厅时，生日祝福环节已经结束，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顾宴正被几位看似是叔伯辈的人围着说话，但他目光一直留意着入口，见到林晚回来，微微颔首示意。
林晚没有立刻走过去，她选择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拿起一杯清水，慢慢啜饮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她看到慕容静回到了沈清姿身边，低声说着什么，沈清姿的脸色不太好看。她也看到之前那个“失手”的侍者，正被管家模样的人低声训斥着，然后被带离了宴会厅。
顾宴很快摆脱了那几位长辈，走到她身边。“没事吧？”他低声问，显然担心慕容静会趁机找她麻烦。
林晚摇了摇头，将刚才在洗手间的对话简略地说了一遍，末了，她补充道：“她似乎很确定那杯酒能成功。”
顾宴眼神一冷：“跳梁小丑而已。那个侍者，我会处理。”
“怎么处理？”林晚问。
顾宴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顾家不养吃里扒外的东西。他会说出该说的话。”
就在这时，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宣布下一个环节是舞会，邀请各位来宾进入舞池。
悠扬的华尔兹舞曲流淌开来，灯光变得暧昧朦胧。不少绅士淑女相携步入舞池，翩翩起舞。
慕容静挽着一位年轻男士的手臂，率先滑入舞池，她的舞姿优美，如同骄傲的孔雀，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顾宴和林晚的方向，带着挑衅。
沈清姿也笑着对顾宴说：“阿宴，不去跳支舞吗？静静可是等着你呢。”她完全无视了林晚的存在，仿佛她只是一个透明的摆设。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聚集过来。谁都知道，顾宴的舞伴选择，在此刻具有特殊的意义。
慕容静在舞池中旋转，裙摆飞扬，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顾宴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他侧过头，看向林晚，深邃的眼眸在朦胧的灯光下，映着细碎的光点。他微微躬身，向林晚伸出了手，一个标准的邀舞姿势。
他的动作优雅而郑重，仿佛在进行某个重要的仪式。
“林晚，”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个人的耳中，“愿意赏光跳支舞吗？”
这一刻，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沈清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慕容静旋转的舞步出现了一个微小的踉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周围那些看客们，则露出了更加玩味和震惊的表情。顾宴这不仅是在拒绝慕容静和母亲的暗示，更是在用行动向所有人宣告——他顾宴的选择，从头到尾，只有林晚一人。
林晚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刚刚为她挡下红酒的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流涌遍四肢百骸。所有的紧张和不安，在这一刻奇异地平复下来。她将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扬起一个清浅却无比坚定的笑容：
“我的荣幸。”
顾宴握住她的手，力道温暖而坚定，引领着她，一步步走向舞池中央。
他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对引人注目的组合。顾宴的气场强大冷峻，林晚的清冷与星空蓝长裙相得益彰，他们站在一起，竟有一种奇异的和谐与般配。
音乐流淌，顾宴的手绅士地扶住林晚的腰，另一手与她相握，带着她，随着音乐的节奏，滑入舞池。
林晚的华尔兹是小时候被母亲逼着学的，有些生疏，但在顾宴沉稳的引领下，很快便跟上了节奏。他的步伐精准而优雅，带着她旋转、回旋，星空蓝的裙摆划出优美的弧线，那几点酒渍仿佛也成了独特的点缀。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随着音乐舞动，目光交汇，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审视和恶意都消失了，整个舞池只剩下他们彼此。
慕容静和她的舞伴被迫移到了边缘，她看着舞池中央那对备受瞩目的身影，看着顾宴从未有过的、专注落在林晚身上的目光，看着林晚在那份专注下渐渐放松甚至绽放的细微表情，她手中的折扇几乎要被捏断！
一曲终了，顾宴和林晚在舞池中央停下，周围响起了稀稀落落，最终变得热烈的掌声。无论内心如何想，表面上的礼节，这些人还是做得十足。
顾宴没有理会那些掌声，他只是看着林晚，低声问：“还好吗？”
林晚点了点头，气息微喘，脸颊因为运动染上红晕，眼眸亮得惊人。
然而，这份由顾宴强势制造的“圆满”并未持续多久。管家匆匆走到顾怀远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顾怀远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舞池中的顾宴和林晚。
紧接着，沈清姿也接到了电话，她听着听着，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挂断电话后，她径直朝着顾宴和林晚走来，甚至顾不上维持优雅的仪态。
“顾宴！”沈清姿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她将手机屏幕几乎怼到顾宴面前，“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你带她来，就是为了让顾家成为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吗？！”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几张抓拍的照片——正是刚才侍者“不小心”将酒泼向林晚，顾宴伸手挡住的连续瞬间！拍摄角度刁钻，刻意突出了林晚略显“惊慌”的表情（实际上是冷静）和顾宴被酒液弄脏的衣袖，配文更是极具煽动性：
【惊爆！顾少携神秘灰姑娘亮相家宴遭当场泼酒！疑似不满？豪门梦碎现场直击！】
发布才刚刚几分钟，评论和转发已经在疯狂增长。
顾宴看着手机屏幕，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彻骨，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林晚的心也猛地一沉。原来，那杯酒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出丑，更是为了制造话题，将她和他，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
顾宴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刃，先是扫过不远处脸色同样难看、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慕容静，然后看向自己的母亲，声音平静得可怕：
“看来，有人不想让这个夜晚平静地结束。”
他握紧了林晚的手，
“既然如此，那就如他们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