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什么……是……顾家……”
林晚那破碎而绝望的呓语,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入顾宴的心脏,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狂喜和庆幸。她信了……即使是在生死边缘,意识模糊之际,那份被强行植入的猜忌和痛苦,依旧如同梦魇般缠绕着她,让她连昏迷都无法安宁。
为什么是顾家?
这个问题,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在顾宴的神经上,带来尖锐的刺痛和无尽的苦涩。他看着担架上那张苍白脆弱、连昏迷都不得安宁的脸,一股混合着滔天怒火和钻心疼痛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
“立刻送医院!要最好的医生!快!”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嘶哑地对医护人员吼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救护车闪烁着刺目的蓝光,呼啸着冲破山间的浓雾和夜色,朝着市区最好的医院疾驰而去。顾宴紧紧跟在救护车后面,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手背上尚未处理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方向盘,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辆救护车,仿佛那是连接他与她生命唯一的纽带。
医院,抢救室外。
红灯刺目地亮着,像一只窥探命运的眼睛。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冰冷而压抑。顾宴靠在墙壁上,身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那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波澜。
阿杰处理完悬崖那边的后续事宜,匆匆赶到医院,看到顾宴这副样子,心中也是一沉。他低声汇报:“少爷,刘姨的儿子已经安全救出,人也控制起来了。苏晴那边……似乎收到了风声,暂时没有动静。另外,老爷那边派人来问过您的情况……”
顾宴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弥漫,那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让阿杰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告诉他,”顾宴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戾气,“林晚如果醒不过来,或者留下任何后遗症,我不介意让顾氏换个主人。”
阿杰心头巨震,不敢再多言,恭敬地低下了头。他知道,少爷这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甚至不惜与家族彻底决裂。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抢救室的门偶尔打开,护士匆匆进出,带来紧张的气氛,却没有任何关于里面情况的确切消息。
顾宴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那紧握的、沾满血迹的拳头,显示着他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他脑中反复回响着林晚那句绝望的呓语,回想着她收到文件时那震惊苍白的脸,回想着她独自跑入深山可能经历的恐惧和挣扎……
每一种想象,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是他低估了对手的狠毒和算计。是他让她陷入了如此绝境。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主治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顾宴立刻上前,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语气凝重:“病人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下来了,脑部有轻微震荡和皮下血肿,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左小腿骨折……万幸的是,坠落时被崖壁的树木和那个小平台缓冲了一下,没有造成更严重的脏器损伤或脊柱伤害。但是……”
医生顿了顿,看着顾宴瞬间紧绷的脸色,继续说道:“她头部受到的撞击,加上之前可能经历了极大的精神刺激和恐惧,导致她陷入了深度昏迷。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醒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比如记忆、认知或者情绪方面的问题……现在还不好说,需要进一步观察。”
深度昏迷……后遗症……
医生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得顾宴眼前发黑,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不过,”医生补充道,“病人的求生意志似乎很强,这算是一个好的迹象。现在需要转入IcU密切观察,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要多跟她说话,刺激她的意识,或许能帮助她早点醒过来。”
很快,林晚被推了出来,转入了神经外科的IcU病房。她依旧昏迷着,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
顾宴隔着IcU的玻璃窗,看着里面那个静静躺着的、了无生气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无法呼吸。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到如此的无力与恐慌。
他办理了所有手续,动用了所有关系,请来了国内顶尖的脑科专家进行会诊,得到的结论大同小异——等待,并给予持续的刺激。
接下来的几天,顾宴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IcU外面。他推掉了所有事务,隔绝了外界一切联系(除了必要的安保和信息渠道),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厚重的隔离门上。
他隔着玻璃,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对着里面昏迷的林晚说话。
“晚晚,我是顾宴。”
“那份文件是假的,是苏晴伪造来离间我们的。你父亲的事情,我会查,用我的方式,给你一个真正的交代。”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武馆还需要你,你妈妈还在等你,我……也在等你。”
“相信我,晚晚,相信我一次……”
他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沙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恳求甚至是……一丝卑微的祈求。他告诉她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刘姨已经反水,告诉她他正在收集苏晴母女罪证,告诉她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
他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但他必须说。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偶尔,他看到林晚监护仪上的心率会因为他的话语而产生一丝微小的波动,这微小的变化都会让他心中燃起巨大的希望。
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让顾宴的脸色憔悴不堪,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而疲惫,唯有那双看着林晚的眼睛,依旧深邃执着,带着不肯放弃的微光。
这天深夜,顾宴依旧坐在IcU外的长椅上,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目养神。连续的疲惫让他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了浅眠。
朦胧中,他感觉到似乎有人轻轻碰了碰他包扎着纱布的手。
他猛地惊醒,抬起头——
只见IcU的玻璃窗后,那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了数日的身影,不知何时,竟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和迷茫,仿佛无法聚焦。过了好几秒,那空洞的目光才慢慢地、一点点地,移到了玻璃窗外,落在了骤然惊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顾宴身上。
四目相对。
顾宴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猛地站起身,扑到玻璃窗前,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颤抖破碎:
“晚晚?!你……你醒了?!”
林晚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清冷或倔强,也没有了昏迷前的痛苦和绝望,只剩下一片……空茫的、陌生的平静。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困惑,微微歪了歪头,嘴唇轻轻动了动,透过玻璃和氧气面罩,发出几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