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碎支票的瞬间，林晚感到一种近乎悲壮的快意，仿佛也将连日来的憋屈和挣扎一并撕碎。她挺直脊背，快步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街角，直到拐过弯，确认苏晴看不到自己了，才允许肩膀微微垮塌下来，泄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
掌心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麻，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五百万……她不是不清楚那笔钱意味着什么，足以解决武馆眼下大部分的困境，甚至可能为她父亲的事情带来转机。
可是，她不能。
那是底线。如果今天为了钱低头，那她林晚，和她所鄙视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父亲从小教导她的傲骨，承武馆传承的正气，不允许她这样做。
冷风一吹，让她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她彻底激怒了苏晴。以苏晴表现出来的性格和背景，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她会怎么做？
回到武馆，气氛比前几天更加凝重。大师兄看到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林晚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晚，”大师兄压低声音，“刚才……有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来了，说是文体局的，要检查我们武馆的办学资质和消防安全……挑了不少毛病，开了整改通知单，说限期不改就要停业整顿。”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文体局？这么巧？她立刻联想到了苏晴。以顾家或者说苏晴能调动的人脉，给一个小小的武馆找点麻烦，简直易如反掌。
“师父呢？”林晚急忙问。
“在书房里，脸色很不好看。”大师兄忧心忡忡，“来的人口气很硬，暗示我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林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苏晴的动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还要狠辣！直接动用官方力量施压，这是要断了武馆的生路！
她走到师父的书房外，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她的手抬起，想要敲门，却又无力地垂下。她现在进去，能说什么？告诉师父是因为自己惹来的麻烦吗？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愧疚感几乎将她淹没。她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将麻烦带给武馆，带给师父。
第二天，林晚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学校。她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盘旋着武馆的危机和苏晴可能的下一步动作。
走进教室，她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一些同学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好奇或敬畏，而是多了几分闪烁的、带着窥探和议论的意味。当她走过时，原本聚在一起低声说话的几个人会立刻散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的座位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真空地带。
林晚不动声色地坐下，拿出课本，心里却警铃大作。一定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课间休息时，她起身去洗手间。刚走进隔间，就听到外面传来两个女生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声音。
“哎，你看到论坛上那个帖子了吗？关于林晚的？”
“看到了看到了！我的天，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就是说啊，女扮男装就算了，居然还……那个照片虽然模糊，但感觉好那个啊……”
“听说他家那个武馆也不干净，好像还牵扯到什么案子……”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隔间里的林晚，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论坛？帖子？照片？
她猛地推开隔间门，走了出去。正在洗手池边八卦的两个女生看到她，吓得脸色一白，像是见了鬼一样，慌忙低下头，匆匆擦干手就跑掉了。
林晚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试图让混乱的大脑清醒过来。她拿出手机，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了学校内部几乎人人在用的匿名论坛。
不需要费力寻找，一个被标红、回复数惊人的热帖就挂在首页最显眼的位置。
标题极其耸动：「惊爆！高三转学生林晚真实身份大起底！女扮男装为哪般？与校外势力纠缠不清！」
林晚点开帖子，快速浏览着内容。发帖人用极其煽动和暗示性的笔触，详细“揭露”了她女扮男装的事实（这部分倒是真的），但紧接着，就开始捏造她与“校外不良势力”有染，暗示她行为不端，甚至配了几张角度刁钻、明显是偷拍的模糊照片——有一张是她和武馆师兄在训练后正常交流的画面，却被解读为“举止亲密”；另一张更离谱，竟然是她上次被那几个混混堵在巷口时，顾宴出现之前的瞬间，抓拍了她略显惊慌的侧脸，配文暗示她“与混混纠缠不清”。
帖子下面，已经盖起了高楼。各种不堪入目的猜测、辱骂和人身攻击充斥其中。偶尔有几个微弱的声音试图理性分析，也立刻被更多的恶意淹没。
“恶心！变态！”
“难怪平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原来是心里有鬼！”
“这种人也配在我们学校？”
“他家那个武馆赶紧倒闭吧！别祸害人了！”
恶毒的言论像无数支毒箭，隔着屏幕，狠狠射向林晚。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这不是简单的议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想要彻底摧毁她名誉的舆论风暴！
不用猜，这一定是苏晴的手笔！她不仅动用官方力量打压武馆，还要在学校里让她身败名裂，无立足之地！
好狠的手段！
林晚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论坛上那些恶意的字眼，像跗骨之蛆，不断在她脑中盘旋。难堪，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被污蔑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
她该怎么办？站出来澄清？谁会相信？在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眼里，她的任何解释都只会被当成狡辩。告诉老师？这种匿名论坛，追查源头极其困难，而且只会让事情闹得更大。
她第一次感到，流言蜚语，原来可以如此杀人于无形。
浑浑噩噩地度过剩下的课程，放学铃声一响，林晚几乎是逃离般地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她不想看到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然而，刚走出教学楼，她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不是顾宴，也不是苏晴。
是学生会的风纪部长，一个向来以严肃刻板着称的学长。他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晚，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论坛帖子。
“林晚同学，”他的语气公事公办，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关于校园论坛上涉及你的这个帖子，以及近期关于你身份和行为的一些……争议。学生会和教导处需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请你现在跟我去一趟教导处。”
林晚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官方介入。事情，果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