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机脱离指尖的瞬间,林晚心中掠过一丝空茫。证据交出去了,但结果会如何?顾宴会像处理论坛帖子一样,让这一切无声无息地消失吗?包括赵峰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的威胁?
顾宴没有查看相机,只是将其随意地揣进西装口袋,仿佛那是什么无关紧要的杂物。他的目光依旧凝在她身上,特别是她垂落着的、微微颤抖的左臂。
“能走吗?”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但那股骇人的戾气似乎收敛了些许,只剩下一种沉沉的压迫。
林晚抿紧唇,忍着左臂传来的阵阵钝痛,点了点头。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她试图自己迈步,但刚才的激烈对抗和神经的高度紧绷,让她脚步有些虚浮,加上左臂无法有效维持平衡,刚走一步便是一个趔趄。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立刻扶住了她的右臂。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强硬,却稳稳地支撑住了她。
林晚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
“别动。”顾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耐,“或者你想留在这里,等警察来处理?”
林晚瞬间噤声。报警?那会引来无数麻烦,她的身份,武馆,甚至可能牵扯出与顾宴之间那难以启齿的关系。她赌不起。
她不再挣扎,任由他半扶半架着她,绕过地上横七竖八、生死不知的混混和依旧在哀嚎的赵峰,走出了这片弥漫着灰尘与血腥气的废墟。
顾宴没有带她回学校,也没有去武馆,而是直接将她带回了那座位于市中心的顶层公寓。
这一次,他没有将她安置在客厅,而是直接带她进了书房。书房很大,色调冷硬,一整面墙的书柜,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风景。空气中弥漫着皮革、旧书和一丝属于他的、冷冽的气息。
“坐下。”他指了指靠窗的一张黑色真皮沙发。
林晚依言坐下,沙发柔软得让她有些不适应。她看着顾宴走到一个嵌入墙壁的柜子前,取出一个看起来颇为专业的急救箱。
他提着急救箱走过来,在她面前单膝蹲下。这个姿势让他不得不微微仰头看她,打破了平时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让林晚有一瞬间的怔忪。
他打开急救箱,动作熟练地拿出消毒水、棉签和绷带。
“手。”他言简意赅。
林晚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伸出了受伤的左臂。小臂靠近手肘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皮肤上还有几道被杂物划破的血痕。
顾宴用棉签蘸取消毒水,动作算不上轻柔,甚至有些粗暴地清理着她手臂上的伤口。冰凉的液体触碰到破皮处,带来一阵刺痛,林晚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微微后缩。
他抬眸瞥了她一眼,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手上的动作却似乎……放轻了一些。
他沉默地、专注地处理着她的伤口,消毒、上药、然后用绷带一圈圈缠绕、固定。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精准,包扎得甚至比校医还要专业利落。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和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林晚垂着眼,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自己手臂上动作,看着他低垂的、浓密的睫毛,和他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这一刻的他,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和压迫感,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专注。这种陌生的、带着一丝奇异温情的画面,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包扎完毕,顾宴利落地收拾好急救箱,放回原处。他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走到书桌后坐下,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审视。
“为什么自己去?”他开口,声音打破了之前的静谧,带着质问的意味。
林晚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我想知道是谁。”
“知道之后呢?”顾宴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像今天这样,凭着一把小刀和防狼喷雾,去跟亡命之徒拼命?”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过来,林晚的脸色白了白,倔强地反驳:“我不能永远靠你……”
“靠我什么?”顾宴打断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如炬,“靠我帮你解决麻烦?还是靠我‘指导’你赢得比赛?”
他的话语尖锐而直接,撕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虚伪的平静,将赤裸裸的交易关系再次摊开在她面前。
林晚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受伤的手臂也因为情绪激动而隐隐作痛。
“林晚,”顾宴看着她,眼神深邃得让人心悸,“认清你的位置。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擅自行动,不过是愚蠢的送死,还会打乱我的安排。”
他的话语冰冷而现实,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她心中刚刚因他包扎伤口而升起的那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涟漪。
是啊,她差点又忘了。他们之间,只有利用和价值。
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低哑:“我知道了。相机里的东西……”
“我会处理。”顾宴截断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赵峰,以及他背后的人,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在说清理掉一些垃圾。
林晚的心沉了沉。她知道他有这个能力,但这种生命和威胁被他轻易抹去的感觉,并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让她感到一种更深的、源自阶级和力量悬殊的寒意。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一种压抑的、各怀心思的沉默。
就在这时,顾宴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嗡嗡震动。他看了一眼,是沈浩的来电。
他拿起手机,走到窗边接听。
“嗯……知道了……把人看好,我晚点过去处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处理事务时的冷硬。
林晚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他说的“处理”,恐怕与仓库里那些人的下场有关。
挂断电话,顾宴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林晚身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司机在楼下,会送你回去。”他顿了顿,补充道,“竞赛组委会临时通知,下一轮比赛提前了,三天后。你的手,不影响吧?”
最后一句,听起来像是例行公事的询问。
林晚摸了一下被绷带妥善包扎的手臂,摇了摇头:“不影响。”
顾宴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林晚站起身,没有再看他一眼,默默地走出了书房,离开了这座奢华却冰冷的牢笼。
坐在回武馆的车上,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他包扎时指尖的温度和力道。
他救了她,替她处理了伤口,解决了眼前的麻烦。
可为什么,她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近,反而……变得更远了?
而那个被他拿走的相机,里面到底有什么?赵峰背后的人,又是谁?
这些问题,像一团浓雾,笼罩在她的心头。
车子在巷口停下,她推开车门,夜风拂过,带着初冬的寒意。
她抬头,看向武馆那点熟悉的、温暖的灯光,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混乱和疑虑暂时压下。
三天后的比赛,她必须赢。
无论前路如何,她只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