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那句“我会处理”，像一块冰投入烈火，瞬间浇灭了林晚翻涌的委屈和愤怒，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她独自站在小花园冰冷的月光下，看着他那决绝离去的背影，仿佛刚才那个在她几乎崩溃时出现的人，只是她混乱意识产生的幻觉。
他没有安慰，没有共情，只有对“状态”和“输赢”的冷酷评估。是啊，她怎么又能指望他有别的反应？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赤裸裸的利用与被利用。她的情绪，她的尊严，在这些面前，一文不值。
林晚用力擦干脸上残留的泪痕，深吸了几口夜晚冰凉的空气，试图将那些恶毒的言论和顾宴冰冷的话语都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她不能倒下，武馆还在等着她，竞赛才刚刚开始。
她回到图书馆时，顾宴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她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学校。这一路，她能感觉到那些窥探的目光并未完全消失，但其中似乎少了几分明目张胆的恶意，多了一些忌惮和闪烁。
第二天清晨，当林晚再次踏入校园时，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同。那些昨天还肆无忌惮打量她的目光，今天变得收敛了许多，甚至有些人在与她视线相接时，会下意识地避开。
她疑惑地走到布告栏前，那里通常贴着各种通知和八卦。果然，原本贴着各种社团活动海报的一角，如今被一张崭新的、打印着校规校纪和关于规范网络行为、严禁人身攻击与传播不实信息的通告覆盖。落款是学校教导处，措辞严厉，强调一经发现，严肃处理。
是巧合吗？林晚心里清楚，这绝不是。
她走到教室，刚坐下，就听到前排几个女生在小声议论。
“听说了吗？赵峰昨天晚自习后被叫到教导处了！”
“真的假的？为什么啊？”
“不知道，反正出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
“论坛上那个热帖也没了，搜都搜不到了……”
林晚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顾宴说的“处理”，原来是这样。用规则的力量，直接、高效地碾碎了那些嗡嗡叫的“苍蝇”。他没有亲自出面，甚至可能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某种无形的压力，就让学校迅速做出了反应，也让始作俑者赵峰付出了代价。
这是一种她无法拥有的、属于权势的庇护。干脆，利落，却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意味。他维护的，或许真的仅仅是他“顾宴”的颜面和他“投资”的稳定。
课间，赵峰来了，脸色果然很难看，眼神阴沉，却不再敢像昨天那样公然挑衅林晚。他只是远远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一丝……尚未熄灭的、蠢蠢欲动的不甘。
林晚知道，事情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结束。表面的风浪被强行压下，但暗涌只会更加湍急。
午休时，顾宴依旧出现在图书馆，在她对面坐下。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没有提起论坛和赵峰任何一个字，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将一本厚厚的、似乎是关于运动生理学和核心力量训练的英文原版书推到她面前。
“抽空看看，重点部分我折了角。”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交代一项作业，“对你理解发力有帮助。”
林晚看着那本厚重的、封面印着复杂肌肉解剖图的书，怔住了。这……又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他“培训计划”的一部分？
她没有动那本书，只是低着头，声音干涩地问：“赵峰他……”
“他违反校规，受到处分，很正常。”顾宴打断她，头也没抬，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书上，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你只需要记住，你的精力，应该放在哪里。”
他的话语再次将两人之间的关系界定得清清楚楚。他解决麻烦，她专注比赛。各取所需，银货两讫。
林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某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微弱的期待，彻底熄灭了。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拿过了那本书。书很重，带着油墨和纸张特有的味道，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冷冽气息。
“谢谢。”她生硬地说道。
顾宴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接下来的半天，林晚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到学习和训练中。她不再去关注周围的视线和议论，也不再试图去解读顾宴那些矛盾行为背后的含义。她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陀螺，只知道拼命旋转，不敢停下，生怕一停下，就会被那些无形的压力和混乱的思绪吞噬。
放学后，林晚照例准备去体育馆进行额外的训练。刚走到体育馆门口，就遇到了抱着篮球出来的沈浩。
“林晚！”沈浩看到她，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凑过来，压低声音，“可以啊你！宴哥可是很少对人这么……嗯，‘上心’的。”他挤眉弄眼，语气里充满了暧昧的暗示。
林晚眉头微蹙，不想接这个话题。
沈浩却似乎没看出她的抗拒，继续说道：“赵峰那小子，活该！仗着家里有几个钱，整天嘚瑟。宴哥一句话，他家那个小破公司，差点没……”他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刹住话头，嘿嘿笑了两声，“总之，以后没人敢随便惹你了！”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原来不止是学校处分那么简单吗？顾宴他……竟然动用了商业手段？
她看着沈浩那张带着讨好和八卦意味的脸，突然觉得一阵反胃。这种被无形之手牢牢控制、连反抗余地都没有的感觉，比面对赵峰直接的恶意更让她窒息。
她没有回应沈浩，径直走进了体育馆。
空荡的场馆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换上练功服，对着墙壁上的镜子，开始一遍遍地练习。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衣服，肌肉因为高强度的训练而发出酸痛的抗议，但她毫不在意，只是近乎自虐般地重复着每一个动作。
镜子里的“少年”，眼神倔强，嘴唇紧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
她必须赢。
必须靠自己赢。
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场早已失衡的交易中，夺回一点点，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主动权。
而此刻，她并不知道，在体育馆二楼的阴影里，顾宴正倚着栏杆，静静地看着下方那个如同困兽般拼命挣扎的身影。他的目光深沉，指尖夹着的烟，猩红的光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
他处理了麻烦，提供了“帮助”，划清了界限。
可为什么，看着她那副将所有情绪都死死压抑、只剩下麻木和倔强的样子，他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