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无声地驶入那座现代风格的别墅车库，引擎的低鸣熄灭后，周遭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与体育馆的喧闹、后街的阴森判若两个世界。林晚跟着顾宴走入灯火通明却空旷得有些冰冷的室内，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略显单薄的身影，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虚无之上。
他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向吧台，给自己倒了杯琥珀色的液体，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林晚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那些偷拍照片带来的寒意尚未散去，此刻又陷入这更直观的、属于他的领地，让她神经紧绷。
“坐。”顾宴背对着她，晃动着酒杯，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晚选择了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沙发，只坐了边缘，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只随时准备逃离的羚羊。
顾宴转过身，倚在吧台边，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惯有的审视，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沉。他没有追问她刚才的异样，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手机在林晚口袋里再次震动了一下，很轻微，却让她浑身一僵。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口袋，仿佛那是什么会爆炸的危险品。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顾宴的眼睛。他抿了一口酒，眸色微暗。
“比赛录像，”他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看了。”
林晚抬起头，有些意外他会提起这个。
“节奏把握尚可，弱点攻击执行得还算果断。”他的评价客观得近乎冷酷，像是在分析一件工具的性能，“但步伐在第三分钟时有零点三秒的凝滞，如果不是张猛反应慢了，那会是一个突破口。”
林晚心中微震。他竟然看得如此细致，连那么短暂的迟疑都捕捉到了。她无法反驳，只能沉默。
“你的优势在于速度和技巧，以及……”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她清俊却难掩柔和的五官上停留了一瞬，“……超出常人的冷静，或者说，是压抑。”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表象。林晚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
“但压抑过头，会变成束缚。”顾宴放下酒杯，朝她走来，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真正的强悍，是收放自如，而不是一味收敛。”
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
“把你在擂台上，最后击倒他时的那股劲儿拿出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引导的意味，“不是愤怒，是决心。把它融进你的每一个动作里。”
林晚怔怔地看着他。他这是在……继续指导她？在发生了偷拍事件，在她明显心神不宁的此刻？
就在这时，顾宴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嗡嗡震动。他瞥了一眼，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直接按了静音。
林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个一闪而过的来电头像，似乎是一个气质优雅的中年女性。是他母亲吗？那条让他心情不悦的短信……
没等她细想，顾宴已经收回了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身上。他似乎不打算继续刚才关于比赛的话题，也没有解释来电的意思。
“手伸出来。”他忽然命令道。
林晚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左手。”顾宴补充，语气不容置疑。
她迟疑着，慢慢伸出自己的左手。因为长期的训练和偶尔的磕碰，她的手指并不像一般女生那样纤细柔嫩，指关节处甚至有淡淡的薄茧，但整体骨架依旧偏小，手腕纤细。
顾宴也伸出右手，却没有碰她，而是悬在她的手掌上方，然后缓缓做出一个虚握的姿势，仿佛在丈量什么。
“发力时，力量传导的枢纽在手腕和指根，不是指尖。”他一边说，一边虚握着示范，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与她的手形成鲜明对比。“你的指力不错，但腕部支撑不够，遇到真正的强攻，容易吃亏。”
他的讲解纯粹而专业，没有任何狎昵的意味，仿佛真的只是一位严苛的教练。林晚看着两人近在咫尺却并未接触的手，能感受到他动作间带起的细微气流，和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息。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处于被掌控的境地，却在这一刻，接收到的是纯粹技艺上的点拨。
“试着感受一下。”顾宴收回手，从旁边拿起一个装饰用的、沉重的水晶烟灰缸，递到她面前，“用我刚才说的方法，握住它，感受力量从手臂贯穿到指尖，但手腕保持稳定。”
林晚接过冰凉的烟灰缸，依言尝试，调整着发力的方式。
“不对，这里。”顾宴似乎有些不耐她的迟钝，终于上前一步，右手直接覆上了她握着烟灰缸的手背！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薄茧，完全包裹住她冰凉的手。那触感如此清晰而有力，让林晚浑身一颤，几乎要立刻甩开。
“别动。”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命令式的低沉，“感受我的力道。”
他引导着她的手腕，做出一个细微的旋转和发力动作，力量透过他的掌心传递过来，沉稳而精准。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指的力度和温度，像烙铁一样印在她的皮肤上。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所有的注意力都无法再集中在所谓的“发力技巧”上，全部被手背上那陌生而强烈的触感所俘获。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和紊乱的呼吸，动作微微一顿。
就在这时，别墅内线的通讯器响了起来，管家的声音传来：“少爷，夫人来了，在门口。”
顾宴覆在她手背上的手瞬间松开，那股温热和压力骤然消失。
林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后退一步，心脏狂跳不止，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灼热触感和力度。
顾宴脸上的所有表情在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冷硬的淡漠。他看了一眼林晚泛红的脸颊和失措的眼神，什么也没说，转身朝门口走去。
林晚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个冰冷的水晶烟灰缸，手背上的感觉却火烧火燎。她看着顾宴消失在玄关拐角的背影，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那纯粹的指导之下，是否隐藏着别的什么？还是说，依旧只是他掌控游戏的一部分？
而此刻，那位不请自来的“夫人”，她的到来，又会给这原本就复杂诡异的夜晚，带来怎样的变数？
林晚隐隐觉得，她似乎触碰到了顾宴冰冷外壳下，某些不为人知的裂缝。
而裂缝之下，是更深的黑暗，还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