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在指间发烫。
林晚坐在临时住所的窗边,盯着那张苏婉清与雇佣兵的合影,仿佛要将纸张看穿。阳光斜照进来,将照片上苏婉清的笑容映得有些诡异。
三个月前。
正是顾宴启程去英国的时候。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高端会所的包厢,水晶吊灯,丝绒座椅,苏婉清穿着香槟色的套装,正与那个面容冷硬的男人握手。男人耳后有一道细小的疤痕,与监控画面里其中一人特征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
可苏婉清为什么要否认?为什么要抛出斯坦福的录取通知书,演一出“我不是凶手”的戏码?
是为了试探?是为了拖延?还是……另有所图?
手机屏幕持续闪烁,顾宴的名字像一根刺,扎在林晚的眼角。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林晚?”顾宴的声音有些急切,“你在哪儿?我刚从警局出来,有新进展!”
“什么进展?”林晚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雇佣兵的身份确认了,是一家叫‘黑石国际’的安保公司,总部在开曼群岛。但雇主信息被多层加密,警方还在破解。”顾宴顿了顿,“但我爷爷动用了些关系,查到了那家公司近三年的交易记录……里面有一笔转账,来自国内的一个基金会。”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
“哪个基金会?”
“暂时还没查到具体名称,但收款时间是三个月前,金额五十万美金。”顾宴的声音沉了下来,“时间……和照片上吻合。”
三个月前,五十万美金。
雇佣三个职业雇佣兵,制造一场“意外”,足够了。
“顾宴,”林晚开口,声音有些发涩,“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几秒,顾宴才问:“什么信?”
“一张照片。”林晚看着手中的照片,“你母亲,和那个耳后有疤的雇佣兵,三个月前的合影。”
死一般的寂静。
林晚能听到电话那头顾宴压抑的呼吸声。
“照片……能发给我看看吗?”顾宴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碎什么。
“好。”
林晚挂断电话,将照片拍下来,发了过去。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很累。
累到不想思考,不想挣扎,只想闭上眼睛,让一切就此停止。
但手机很快又响了。
这次不是电话,是顾宴发来的消息:
“我马上过来。”
只有四个字,但林晚能感觉到字里行间压抑的惊涛骇浪。
二十分钟后,顾宴赶到临时住所。
他的脸色苍白,眼眶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这几天都没睡好。一进门,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林晚手中的照片上。
“原件给我。”他的声音很哑。
林晚将照片递过去。
顾宴接过,仔细看着,手指在照片边缘微微发抖。阳光照在他脸上,将他的表情切割成明暗两半——一半是震惊,一半是……痛苦。
“三个月前……”他低声重复,“那时我刚到伦敦,她给我安排了满满的课程,说让我尽快适应……”
他抬起头,看向林晚:“她那时候,就开始计划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晚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指责?还是……质问?
“这张照片,你从哪里得到的?”顾宴问。
“匿名信,寄到武馆旧址的邮箱。”林晚说,“信封里只有这个,没有其他。”
“寄信人想干什么?”顾宴的眼神锐利起来,“挑拨离间?还是……警告?”
“我不知道。”林晚摇头,“但顾宴,如果照片是真的,你母亲她……”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顾宴打断她,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如果她想除掉你,有一百种更干净的方法!为什么要用这么粗糙的手段?为什么要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为什么……还要否认?”
他在为母亲辩解。
或者说,他在试图为母亲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晚理解他。
换做是她,也无法相信自己的亲人会做出这种事。
“也许……”她缓缓开口,“她不是想杀我。”
顾宴愣住。
“什么意思?”
“也许她只是想制造一场‘意外’,让我受伤,让我住院,让我……无法在十五号那天见你。”林晚分析着,“但她没料到,我会提前回来,也没料到,沙袋会那么巧,在她安排的‘目击者’在场时掉下来。”
顾宴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那她为什么要见雇佣兵?为什么要转账?”
“为了确保‘意外’万无一失。”林晚说,“她需要专业的人,来制造一场看起来像意外的‘意外’。但她也知道,这种事不能留下把柄,所以用了加密账户,用了海外公司。”
她看着顾宴:“但她没料到,会有人拍下照片,更没料到,这张照片会送到我手里。”
顾宴沉默了。
他重新看向照片,眼神复杂。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如果……如果真的是她,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太残忍了。
林晚闭上眼睛。
“我不知道。”她如实说,“顾宴,我很乱。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只知道……我差点死了,爷爷也差点死了。”
顾宴的心脏像被狠狠刺了一刀。
他走上前,想要抱她,但林晚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林晚……”顾宴的声音里带着哀求。
“顾宴,”林晚看着他,眼眶红了,“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
“想清楚我们之间,还有没有未来。”林晚的眼泪掉了下来,“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你母亲做的,那我们……可能真的走不下去了。”
顾宴的脸色瞬间惨白。
“不……不会的。”他摇头,“我会查清楚,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林晚,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林晚说,“但我不能相信……这个现实。”
她转身,走向房间。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
顾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手指慢慢收紧,将那张照片捏出了褶皱。
照片上,母亲的笑容依旧优雅。
但此刻在他眼里,却像一张冰冷的面具。
顾宴离开后,林晚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她拿出手机,翻到相册里顾宴的照片——有他在学校打球的,有他在武馆陪练的,有他离开前那个拥抱的……
每一张,都笑得那么真实,那么温暖。
可现在,那些笑容,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敲门声响起。
“晚晚,吃饭了。”是爷爷的声音。
林晚擦了擦眼泪,打开门。
爷爷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托盘上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还有几碟小菜。
“爷爷自己煮的,尝尝。”爷爷努力挤出笑容。
林晚接过托盘:“谢谢爷爷。”
两人在窗边的小桌旁坐下,默默吃着面。
“顾宴那孩子……走了?”爷爷问。
“嗯。”
“你们……吵架了?”
“没有。”林晚摇头,“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时间想清楚。”
爷爷放下筷子,看着她:“晚晚,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爷爷都支持你。但爷爷希望,你做决定的时候,不要只想着别人,也要想想自己。”
“想自己什么?”
“想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爷爷说,“你想要顾宴吗?想要和他在一起吗?如果答案是‘是’,那不管有多少困难,爷爷都陪你扛。如果答案是‘不’……那咱们就早点放手,重新开始。”
林晚的眼眶又红了。
“爷爷,我想要他。”她哽咽着说,“可是……可是这条路太难了。我差点死了,您也差点死了。如果再有一次……”
“那就想办法,不让它再有下一次。”爷爷握住她的手,“晚晚,爷爷活了大半辈子,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容易的路。你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关键是你觉得,值不值得。”
值得吗?
为了顾宴,差点赔上自己和爷爷的命,值得吗?
林晚不知道。
她只知道,一想到要放弃顾宴,她的心就像被撕开一样疼。
“爷爷,”她低声说,“如果……如果真的是他母亲做的,我该怎么办?”
爷爷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晚晚,人心很复杂。有时候,一个人做的事,不一定代表她的本心,可能只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
“您是说……”
“爷爷是说,顾宴那孩子的母亲,可能不是坏人,只是……太执着于某些东西了。”爷爷叹了口气,“但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伤害你就是不对。这件事,必须有个交代。”
“如果顾宴给不了交代呢?”林晚问。
爷爷看着她,眼神坚定。
“那爷爷给你交代。”
林晚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爷爷……”
“傻孩子,哭什么。”爷爷擦掉她的眼泪,“快吃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晚用力点头,大口吃着面。
眼泪掉进碗里,咸咸的。
但心里,却好像没那么慌了。
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爷爷都会站在她这边。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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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她拿起手机,打开和顾宴的聊天记录,翻到三个月前——顾宴刚到英国时的对话。
那时的他,每天都会给她发消息,说伦敦的天气,说课程的枯燥,说对家的思念。
而她,会回他武馆的日常,回爷爷教她新招式的趣事,回那些细碎而温暖的片段。
一切都那么美好。
美好得像一场梦。
而现在,梦醒了。
现实血淋淋地摆在面前。
她打开那张照片,放大,仔细看着苏婉清的表情。
优雅,从容,甚至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微笑。
不像是在策划一场谋杀,更像是在谈一桩生意。
一桩……用五十万美金,买她“意外”的生意。
林晚忽然想起苏婉清在会所里说的话——
“如果我真的要动手,会选在你回国的当天,选在光天化日之下,选在武馆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吗?”
现在想来,这句话,更像是一种……挑衅。
她在告诉林晚:就算是我做的,你也拿我没办法。
因为她是顾夫人,因为她是顾宴的母亲,因为……她有足够的资本,玩这场游戏。
林晚握紧手机,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她……不能输。
她退出照片,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了。
“喂?”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顾爷爷,”林晚开口,“我是林晚。关于那张照片……我想和您谈谈。”
第二天上午,顾鸿峥派车来接林晚。
车子没有开回顾园,而是开到了市郊的一处私人茶庄。茶庄很安静,院子里种满了竹子,风吹过时沙沙作响,像雨声。
顾鸿峥正在院子里打太极,看到林晚进来,缓缓收势。
“来了?”他擦了擦汗,“坐。”
两人在竹亭里坐下,茶庄的侍者端来茶具,安静地退下。
“照片我看了。”顾鸿峥开门见山,“是真的。”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沉。
“您……确定?”
“确定。”顾鸿峥倒茶,“照片上的会所,是我一个老朋友开的。三个月前,婉清确实去过那里,见了几个……不太干净的人。”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林晚问。
顾鸿峥沉默了很久。
“林晚,”他最终开口,“你了解顾家吗?”
林晚摇头。
“顾家不是普通的豪门。”顾鸿峥缓缓说,“三代经商,积累了巨大的财富,也积累了无数的……敌人。有些人在明处,有些人在暗处。明的,可以用商业手段对付。暗的……就需要一些,特殊的方法。”
“您是说……那些雇佣兵,是顾家的‘特殊方法’?”林晚难以置信。
“曾经是。”顾鸿峥点头,“但五年前,我金盆洗手,把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清理了。我以为,顾家从此可以走在阳光下。”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
“但我没想到,婉清……背着我,又联系上了那些人。”
林晚的手指微微发抖。
“为什么?”
“因为她害怕。”顾鸿峥说,“她害怕你,害怕你成为顾宴的软肋,害怕顾家的敌人,会通过你来打击顾宴,打击顾氏。”
“所以她就想除掉我?”林晚的声音发颤。
“不是除掉你。”顾鸿峥摇头,“是让你……知难而退。”
他看着林晚,眼神复杂。
“婉清这个人,很矛盾。她爱顾宴,爱到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但她也不相信感情,不相信人心。她认为,这世上所有东西,都可以用利益来衡量,用手段来控制。”
“所以她给我斯坦福的录取通知书,也是在‘衡量’?”林晚问。
“对。”顾鸿峥点头,“那是她给你的‘补偿’。如果你接受了,皆大欢喜。如果你不接受……”
他没说完,但林晚懂了。
如果你不接受,那就用别的方法,让你“接受”。
“那张匿名照片,”林晚又问,“是谁寄的?”
顾鸿峥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他说,“照片是真的,但寄照片的人……目的不明。如果是顾家的敌人,他们应该把照片公开,让顾家身败名裂。如果是婉清的人,更不可能寄给你。”
他顿了顿。
“除非……有人想借你的手,来对付婉清。”
林晚愣住了。
借她的手,对付苏婉清?
谁会这么做?谁会知道她和苏婉清的矛盾?谁会……坐收渔翁之利?
一个名字,忽然闪过她的脑海。
但她不敢确定。
“顾爷爷,”她最终问,“您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顾鸿峥看着她,眼神坚定。
“我会让婉清,给你一个交代。”他说,“但在这之前,林晚,我希望你……给顾宴一点时间。”
“时间?”
“给他时间,成长,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你,也可以……约束他母亲。”顾鸿峥叹了口气,“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没能教好自己的儿媳,也没能保护好你。”
林晚的眼眶红了。
“顾爷爷,这不是您的错。”
“不,是我的错。”顾鸿峥摇头,“是我太纵容她了。但现在……是时候纠正了。”
他站起身,看着远处的竹林。
“林晚,你先回去。一周之内,我会让这件事,有个了结。”
林晚也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顾爷爷。”
她转身离开。
走出茶庄时,阳光正好。
但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顾家内部——悄然酝酿。
三天后,顾氏集团发布了一则简短的人事任免公告:
“即日起,苏婉清女士不再担任顾氏集团海外事业部总裁一职,由顾鸿峥董事长暂时代理。”
公告没有说明原因,但圈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苏婉清因为投资失误被罢免,有人说她身体不适需要休养,还有人说……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真相。
顾园,书房。
苏婉清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冰冷。
顾鸿峥站在她面前,将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这是那三个雇佣兵的供词,还有你转账的记录。”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刀子,“婉清,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婉清看着那些文件,笑了。
“爸,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顾宴,为了顾家。”
“用杀人的方式?” 顾鸿峥反问,“婉清,你疯了。”*
“我没疯。” 苏婉清站起身,“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您当年……不也做过类似的事吗?”*
顾鸿峥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从今天起,你留在国内,哪里也不许去。顾宴那边……我会处理。”
“您要怎么处理?” 苏婉清盯着他,“让他娶那个武馆女孩?让顾家成为全城的笑柄?”*
“那是他的选择。” 顾鸿峥转身,走向门口,“而你……已经失去了干涉的资格。”*
门关上。
书房里只剩下苏婉清一个人。
她站在原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失去资格?” 她低声自语,“爸,您太天真了。”*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计划c,启动。”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声音:“夫人,这次的目标是……”*
“顾鸿峥。” 苏婉清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让他知道——这个顾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雷声滚滚而来。
而这场家族内部的战争——
才刚刚拉开序幕。